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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二


  留侯方待閃避,已經被大法師佛珠箍一個正著,他的雙手總算還能夠騰出來,左手一落,抓住了大法師的頭顱,五指深陷肌骨。

  大法師頭顱的皮膚迅速龜裂,鮮血縷縷外流,他的臉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但雙手仍然緊抓住佛珠不放。

  楚輕侯、蕭十三衝出,看見這種情形,心頭皆大震。

  天色這時候已開始暗下,黃昏已逝。

  留侯的骷髏也逐漸起了變化,迷濛中出現了肌膚,出現了眼睛、鼻子,出現了一張完整的臉龐。

  大法師嘶聲在叫道:「破他的頭顱,穿我的心,流我的血……」

  語聲突斷,留侯的右手已握在大法師的咽喉上,他的頭顱同時分開兩片。

  楚輕侯那剎那已衝前,一劍力劈在留侯的頭顱上!

  血狂奔,留侯分成兩片的頭顱欲合未合,中裂的嘴唇突然發出一聲道:「楚輕侯,你敢破我的頭顱?」

  語聲慘厲,所有人無不毛骨倒豎,大法師的頭顱同時裂開,血流披面。

  楚輕侯狂呼:「師父!」

  大法師雙手不住顫抖,佛珠卻是不放,脖子上青筋蚓突,竟然迫開了留侯的右手,喝一聲道:「快──」

  「師父──」楚輕侯呼聲中閉上了眼睛,劍一長,從大法師後心刺入,前心穿出,直插入留侯的體內。

  大法師的血順著劍鋒奔流,流入留侯的體內,燈光下,那些血竟然是淡金色。

  留侯即時發出了嘶聲裂肺,驚天動地的一聲慘叫,眼看要閉合的兩邊頭顱突然中止,俊美的臉龐開始龜裂,蛛網般裂開、剝落,化作一撮撮灰塵,白骨骷髏又重現。

  大法師再喝一聲:「火!」

  火字才出口,他的頭顱便「波」的在留侯的手下破碎,可是他抓著佛珠的手,卻仍然緊握不放。

  火龍寨的武士迅速將火把、燈籠燃著,拋向大法師與留侯,一個個都不由熱淚盈眶。

  留侯繼續在嗥叫,在掙扎,一聲比一聲慘厲,大法師的一雙手亦被他捏碎,但那串佛珠卻已深陷入他的骨骼內,那支龍泉劍,更將他與大法師緊連在一起,任他怎樣也掙扎不開。

  那個骷髏頭亦開始蛛網般碎裂,一片片落在火海中,每落下一片就激起了一團碧綠色的火焰,鮮血亦隨著落下,這一次,卻使火焰燒得更猛烈,更輝煌。

  楚輕侯跪倒地上,淚已經流下,火龍寨的武士不少亦跪倒。

  蕭十三木立在楚輕侯身旁,淚眼模糊,沈宇亦不由自主跪下去,看著在火中灰飛煙滅的大法師,他們都不由有一種想哭的感覺。

  長夜終於降臨,風吹更急,火焰在急風中越燒越猛烈,留侯的嗥叫聲也終於沉滅。

  烈火繼續燃燒,兩個時辰之後才熄滅,只留下一串佛珠,一柄龍泉劍,冷月下閃動著寒芒。

  蕭十三拾起那串佛珠,才離開那堆灰燼,佛珠便一顆顆無聲的粉碎。

  龍泉劍沒有碎,楚輕侯拔出這柄劍的時候,眼淚不禁又落,滴碎地上。

  「我這是在作夢?」蕭十三看著粉屑般飛揚的珠碎,竟然說出了這句話,然後苦笑起來。

  每一個人何嘗不是都有作夢的感覺,只是這樣的夢,一個也已嫌太多。

  留侯已經灰飛煙滅,夢也好,事實也好,事情到這個地步,是不是也該了斷。

  每一個人都是這樣想,在傷感之餘,不由都鬆了一口氣。

  楚輕侯也不例外。

  ***

  沒有雪,風也沒有昨夜的寒冷,明月一輪,斜掛在天空。

  楚輕侯與蕭紅葉走在楓林之旁,走在明月下。

  在留侯灰飛煙滅的同時,蕭紅葉已經清醒,真真正正的清醒,完全與常人無異。

  楚輕侯也看得出,他原是擔心紅葉清醒之後,又是白癡一般,到看見紅葉,才放下心來。

  「那就像是作夢。」紅葉也是這樣說,對於迷失本性時的一切,她似乎已全無印象。

  楚輕侯也沒有對她說,只因為他知道紅葉既然不清楚,還是讓她不清楚的好。

  走過了楓林,走上了一個小山坡,風大了一些,月光看來卻是更加明亮。

  紅葉停下了腳步,忽然問:「大法師是不是已經與留侯同歸於盡了?」

  楚輕侯無言點頭。

  「這就是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紅葉嘆息。

  「嗯!」楚輕侯更加感慨。

  紅葉接又問:「大法師死了,那以後再有同樣的事發生,怎麼是好?」

  楚輕侯搖頭:「不會再有同樣的事發生的了。」接一笑。

  這一笑有些苦澀,說的都是心裏話,他實在不相信再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紅葉又問道:「你怎能這樣肯定?」

  楚輕侯一怔,道:「就是有,應該也不會再發生在這個地方。」

  紅葉笑起來,「你難道沒有聽過,福無重至,禍不單行。」

  楚輕侯又是一怔,呆望著紅葉道:「你怎麼了?總是說這些悲觀的話?」

  紅葉道:「不知怎的,我總是覺得,這件事不會就此作罷。」

  「不要胡思亂想。」楚輕侯輕捉紅葉的香肩:「這於你並沒有好處,要想就想些快樂的事情,心境舒意,人也容易恢復。」

  「有那些快樂的事情?」紅葉黛眉輕蹙,倏的展開:「你是否願意留下來,伴著我永下離開火龍寨?」

  楚輕侯反問:「我若是不留下,你是否願意隨我離開?」

  紅葉道:「隨你到那兒?」

  「回我家好了。」楚輕侯笑笑。

  紅葉嬌靨微紅。「只是留下爹一個,不是太寂寞?」一頓又道:「爹只有我一個女兒。」

  楚輕侯笑道:「我又不是那種完全不講情理的人,只要你喜歡,隨時都可以回來探望你爹。」

  紅葉垂下頭,輕聲道:「這些事,還是要問爹。」

  楚輕侯頷首。

  紅葉又道:「不說這些了。」

  語聲、神態無限嬌羞,楚輕侯看在眼內更加憐愛,雙手將紅葉摟入懷中。

  紅葉雙手往楚輕侯脖子上一掛,臉頰靠枕在楚輕侯肩頭上。

  楚輕侯輕撫著紅葉的秀髮:「到現在,我才真的放下心。」

  紅葉柔聲問:「你擔心我變成行屍走肉?」

  楚輕侯一笑。「實在擔心失去你。」

  「我死了不是更好,你可以找第二個女孩子,比我更漂亮更可愛的女孩子。」

  「沒有比你更可愛,更漂亮的了。」

  「油嘴──」紅葉的臉頰又紅了起來,卻是立即消散,也不知是否月光影響,臉色始終是那麼蒼白。

  「心裏話。」楚輕侯接道。

  紅葉道:「誰知道那是不是?」

  楚輕侯道:「要怎樣才相信?」

  紅葉反問:「你說呢?」

  楚輕侯笑笑道:「一句俗話,要不要剖開胸膛,將心捧出,讓你瞧瞧?」

  紅葉嬌笑起來,臉頰在嬌笑聲中更白,白中帶青,變得有些妖異,卻很迷人。

  楚輕侯看不到,否則他應該發現紅葉有些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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