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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六


  「前輩──」楚輕侯總算從咽喉裏吐出聲音。

  「不必難過。」蕭十三反而安慰楚輕侯道:「你師父不是說過,只要除掉留侯,紅葉就會恢復自我。」

  他盡量使自己的聲音穩定,可是楚輕侯卻清楚地聽到他的聲音在顫抖。

  「我們一定可以除掉留侯的。」楚輕侯說的也是安慰的話,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他知道就是大法師也沒有多大信心。

  只是他們沒有因此氣餒。

  「一定的。」蕭十三伸手輕拍楚輕侯的肩膀,轉問:「紅葉醒來多久了?」

  「大概半個時辰了。」

  「一直都是這樣的?」蕭十三不由這樣追問。

  楚輕侯無言點頭,蕭十三忽然一笑。「送給輕侯,送給紅葉,也應送一片給我這個做爹爹的才是。」

  他仍然能夠笑得出來,那種笑容楚輕侯卻有不忍卒睹的感覺。

  蕭十三也知道自己的笑容很難看,卻仍然笑,接道:「有句老話說,女生外向,我一直不以為然,現在看來,倒不是全無道理。」

  楚輕侯苦笑。

  蕭十三漫不經意地一揮手。「老話通常都是對的,是不是?」

  「嗯──」楚輕侯頷首。

  「邪不勝正這句老話,不知道又是不是對的?」蕭十三接問楚輕侯。

  「應該是。」楚輕侯事實上也希望是。

  蕭十三看看楚輕侯,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有趣的事情,打了一個「哈哈」。

  楚輕侯不知道蕭十三想起了什麼,卻看到蕭十三眼瞳中那一股無可奈何,沉默下去。

  紅葉毫無反應,彷彿完全沒有楚輕侯和蕭十三的存在,繼續摘送楓葉。

  那些楓葉仍然鮮血一樣,一片片順流而下,水流並不太急,一片楓葉緊接著另一片,就像是一縷鮮血,飄流開去。

  蕭十三又問道:「這是第幾片了?」

  「二百三十四。」楚輕侯脫口回答,他竟然是一直在默數那些楓葉。

  蕭十三苦澀的一笑。「這裏的楓葉也不知幾千萬片,一年半月,大概還送不完。」一頓一嘆:「只不知紅葉能否活得那麼久?」

  楚輕侯心頭一凜。「紅葉吉人天相,不會有事的。」

  蕭十三搖頭。「怎麼你說話的語氣越來越像你那個師父?」

  楚輕侯只有苦笑,這片刻之間,紅葉又已送了三片楓葉,第四片方待送出,身子突然搖搖晃晃隨葉倒向溪流。

  楚輕侯及時一把抱住,只見紅葉雙目緊閉,已經又昏迷過去。

  蕭十三目光落在紅葉蒼白的臉龐上,不由感慨道:「她的身體怎麼竟變得這樣虛弱?」

  楚輕侯知道蕭十三明白是什麼原因,也知道蕭十三這句話脫口而出,自己也控制不住。非獨蕭十三,楚輕侯亦有些失魂落魄,可是他們都堅持下去。

  蕭十三嘆息接道:「輕侯,你送紅葉回小樓,叫鳳鳳她們看著。」

  楚輕侯道:「晚輩支持得住……」

  蕭十三搖頭。「你還是休息一下,今夜說不定你也要拚上命。」

  楚輕侯想了想,點頭道:「今夜紅葉就交給鳳鳳她們,合她們二三十人之力,應該可以照顧紅葉,讓我騰出身來對付留侯。」

  蕭十三道:「芭蕉與芍藥既然不可靠,安排鳳鳳她們在樓內也好。」

  楚輕侯隨即抱起了紅葉,向樓上那邊走去,蕭十三跟前數丈,一聲嘆息,轉向大法師休息的房間,腳步與心情同樣沉重。

  ***

  房間內清香一縷,大法師閉目靜坐,神態安詳,如在夢鄉。

  蕭十三立足門外,大法師仍是那個樣子,似乎並沒有覺察。

  蕭十三看看大法師,搖搖頭,轉身方待走開,大法師忽然睜開眼睛,道:「為什麼走得這樣匆忙?」

  「我本來有些話要跟你說,但現在一想,又覺得沒有必要。」

  大法師笑笑,轉問:「還是沒有留侯的消息?」

  蕭十三點頭。「派出去的人一個也沒有回來,想必到現在,仍然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地方。」

  大法師道:「現在已經是正午了。」

  蕭十三嘟喃道:「你卻是清楚。」

  「那邊插著的香清楚的告訴我。」大法師微喟:「你應該發覺的,可是,你並沒有。」

  蕭十三目光一轉,苦笑了一下:「當然是因為我的心太亂了。」

  大法師笑語:「那你必是什麼也沒有想到。」

  「你又想到了什麼?」

  「此前想不透的很多道理,現在也想透了。」大法師悠然接道:「很奇怪,在這個時候,我的心反而得到前所未有的安寧。」

  蕭十三嘟喃道:「可惜你無論悟出了什麼,現在我也不會太感興趣。」

  大法師站起身,笑笑道:「所以我也不想白費唇舌,只準備寫下來。」

  「那我不騷擾你了。」蕭十三轉身就往外定去。

  大法師以目相送,有些惋惜的一聲嘆息,移步到案後,磨墨開筆,攤開一個卷軸,將他的心得一一寫下來。

  這之前,在白雲館,磨墨有玉硯,筆錄有芭蕉,現在芭蕉雖然在火龍寨,大法師心中卻有一種感覺──自己已經一無所有。

  也許就是這個原因,大法師得到前所未有的安寧、空靈。無數禪機,也就在這一片空靈之中頓悟。

  一炷香燃盡,大法師換上了第二炷,到這炷香燃盡的時候,大法師已走筆在第六卷軸上。

  在香盡那剎那,他的眼睛一抬,又落在香骨上。

  他一直低著頭,顯然並沒有分心旁騖,可是香一滅,他立即便發覺。

  這到底是佛性還是魔性?

  芭蕉呆立在門外已經多時,呆望著大法師在卷軸上走筆如飛,大法師連香盡也有所覺,對於芭蕉的到來,反而一無所覺也似。

  看見他抬頭,芭蕉終於叫了一聲:「師……父……」語聲不高,有些顫抖。

  大法師應聲,目光一轉。「芭蕉麼?來得正是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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