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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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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條毒蛇的舌頭仍然不停地吞吐,好幾次看似便要咬下去,但不知何故,始終在欲咬未咬的那剎那,突然像受了驚嚇似地縮了回去。 黑暗的大堂忽然又多了兩盞燈。 那兩盞燈毋寧說是兩團火,碧綠色的火。 那兩團火不停在跳躍,那種跳躍彷彿完全沒有規則,但細看之下,卻又好像甚有規律。 火不知從什麼地方飛來。 事實上那兩團火根本就是憑空在堂上幽然出現。 火出現在半空,上下飛舞,飛向大法師。 奇怪的是那種火竟未能照亮什麼,彷彿根本就沒有光射出來。 楊天若是這時候在這裏,說不定又會驚呼失聲。 那種火也就是世俗所謂的鬼火。 古老相傳,鬼火乃是陰靈所化,但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相信還沒有人解釋得清楚。 幽冥中的事情本就不是凡人所能夠瞭解的。 那兩團火也就幽然地圍繞著大法師上下飛舞起來,絲毫的聲響也沒有。 大法師無動於衷。 盤繞著他的那條毒蛇,一雙本已邪惡的眼睛這時候更顯得邪惡,繼續在游竄,血紅的蛇信不停向那兩團鬼火吞吐。 那一點綠芒亦繼續在蛇腹中不停地流動,靜寂的大室中,忽然又多了另一種聲音。 那種聲音若有若無,好像有人在笑,更像有人在哭泣。 傷心的哭泣。 大法師卻仍然如泥塑木雕,臉上一絲的表情,一絲的反應都沒有。 鬼火越飛舞越強,徐徐的好像散成了兩團淡霧,遠遠地飄飛出去。 淡霧中,若隱若現地幽然出現了兩個女人,眉宇之間帶著一抹憂傷,站在大門前。 大門已關閉,那兩個女人並沒有將門拉開,一個人已出現在大門前。 ──東海留侯。 那兩個女人當然就是月奴和香奴,她們習慣的侍候在留侯左右,嘴唇在翕動,都沒有發出聲音。 留侯俊美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奇怪的笑容,他突然抬起右手,倏然一揮。 月奴香奴在那麼一揮之下,又化成兩團妖火,倏然飄出了廊外。 留侯隨即向大法師走去。 他身形方動,盤繞著大法師的那條毒蛇就停止了游竄。 那一點燈火依然在蛇腹中發亮。 留侯走到大法師前面兩丈的地方,才停下,笑容並未消失。 大法師終於張開了眼睛,道一聲佛號:「阿彌陀佛──」 留侯突然問:「什麼是佛?」 「佛殿裏的。」大法師語聲平淡。 「佛殿裏的豈不是泥雕塑像?」 「不錯。」 「什麼是佛?」留侯再問道。 大法師仍回答:「佛殿裏的。」 「好──」留侯一聽,笑起來:「本侯問聖,你故意答凡,佛無所不在,泥雕塑像也是現成,好──」 大法師接吟:「金佛不度爐,木佛不度火,泥佛不度水,真佛內裏坐。」 「好!」留侯第三次說出同樣的一個字,又一笑道:「你總算沒有讓我失望。」 大法師目光這才落在留侯臉上。「三叔逍遙於海外仙山,又何必重臨中土?」 「就是因為在海外仙山,並非如你說的逍遙。」 「三叔可知道,現在已經是憲宗成化五年。」 「無論是洪武抑或成化,終究是大明天下。」 「上天有好生之德,三叔又何必大起干戈,令黎民塗炭?」 「本侯所做的若是天理不容,又焉會現在仍然存在?」 「百年末滅,三叔的怨恨也該消散了。」大法師微喟。「上天必定原就是這個意思。」 「你懂得叫三叔,對於本侯的身分當然很清楚。」 「侄兒原就在大內整理宗卷文書。」 「那麼對於本侯的遭遇……」 「深感遺憾,不過,三叔若非有傾覆反叛之心,又怎至於……」 「兄弟中以本侯最聰明能幹,即使本侯忠心一片,你以為又能容本侯多久?」 大法師沒有作聲。 東海留侯盯著大法師,嘆息道:「本侯這一次重臨中土,算無遺策,唯一顧慮的,只有你一人。」 「侄兒不敢當。」 「你不必謙虛,若是你不足為慮,本侯也不會發覺你的存在,也不會有今夜的到來。」 「三叔言重──」 「到這個地步,你我也不必客氣,琵琶,回去白雲深處。」 「恕難從命。」 「琵琶,」留侯露出了怒意:「你這是決心與本侯作對!」 「三叔一定要侄兒這樣,侄兒亦無可奈何。」大法師長嘆道。 「你是因對朝廷深感不滿,才退出京華。」 「當今天子雖然昏庸,終究還是一個人……」 「不錯,本侯已化為異物,但若是能君臨天下,必定會推行仁政……」 大法師長嘆不語。 「琵琶,你是怕本侯口不對心?」 「三叔還有心?」 留侯臉色慘變,衣衫內的肌肉那剎那一陣迷濛,彷彿露出了一條條脅骨。 他本是只剩下了一副骷髏白骨,當然無心。 琵琶的目光亦迷濛起來,又一聲嘆息。「三叔若是肯回海外仙山,侄兒一定相隨,琵琶與你終老海外。」 留侯放聲大笑了起來。 他的笑聲很奇怪、很恐怖,不像是人的笑聲,野獸的笑聲也不像。 琵琶又垂下了眼蓋。 盤繞在他身上的那條毒蛇顫抖在笑聲中,腹中那一點燈火逐漸上移,又出現在牠口中。 那一點燈火似乎並沒有什麼變化,「噗」地落在大法師的右手掌心中。 大法師雙掌平胸,沒有任何的反應,火也就繼續在他的掌心上燃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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