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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〇


  血奴那說話入耳,六殺手不期都記起武三爺曾經提過在血奴的身旁本來就一個敢拚命的小子。

  這莫非就是那個小子?

  五殺手握刀的手立時一緊。

  為了一千兩黃金,他們同樣敢拚命。

  他們只等老大的一聲令下。

  老大卻閉著嘴巴,他沒有望那五個兄弟,也沒有望王風。

  不知何時,他的目光,已轉向鸚鵡樓的那邊。

  那邊長街的青石板上不知何時已站了一個小姑娘。

  穿紅衣的小姑娘,眼睛星一樣明亮。

  小姑娘離開他們最多一丈,正盯著他們。

  她忽然笑了起來。

  溫溫柔柔的笑聲,在現在聽來,也變得陰陰森森。

  聽到了笑聲,其他的五個殺手不約而同亦轉頭望去,看見是那個小姑娘,他們的眼瞳當場收縮。

  那個敢拚命的小子身手已經夠厲害的了,再加上這條母老虎,他們實在懷疑是否能夠應付得來。

  也就在此刻,長街旁邊的一間屋子的窗裡突然亮起了燈光。

  燈光搖曳,也並不怎樣強烈,可是在這黑暗的時刻、黑暗的環境,已顯得非常觸目。

  六殺手的眼睛不由都往燈光那邊一瞥。

  他們的目光才轉過去,本來在空裡搖曳的燈光便已照到了長街之上。

  屋子的門已打開,一個人掌著燈慢吞吞的從屋子裡走出來。

  蒼白的頭髮,傴僂的腰背,這個人就像是隻蝦米。

  他卻並不叫蝦米,而是叫蛔蟲。

  老蛔蟲。

  燈光已照亮了屋前面的招牌。

  漆黑的招牌,鮮紅的五個字。「太平雜貨鋪」。

  這個地方,也就只有太平雜貨鋪一條老蛔蟲。

  據說他就像人家肚子裡的蛔蟲,不管人家心裡在想什麼都知道。

  他左手掌著燈,右手卻提著一個袋子,好像日前他拿來裝白粉給王風的那種袋子。

  他那張滿佈皺紋的臉龐,燈光下看來更疲倦、更蒼老,眼睛裡仍是帶著一種惡作劇的笑意,卻不看那六個殺手,只是望著瓦面上的王風,忽然舉起了右手的袋子,大聲道:「你還要不要買刷牆的白粉?」

  燈光照不上瓦面,王風與他站著地方最少有五六丈距離,他居然看得到那麼遠。

  王風也覺得奇怪,他摸摸鼻子,才應道:「那面牆我已經刷完了。」

  老蛔蟲道:「你買白粉好像並不是只用來刷牆的?」

  王風說道:「我現在也不想毒瞎別人的眼睛。」

  老蛔蟲搖搖頭,不再理會王風,轉顧那個小姑娘,道:「那邊的小姑娘,這袋白粉賣給你怎樣?」

  小姑娘立即搖頭。

  老蛔蟲不死心,又道:「平時這樣的一袋白粉我賣九錢五分,現在開門第一宗生意,我只收九錢。」

  小姑娘又搖頭,道:「如果是胭脂水粉,我還會考慮,刷牆的白粉我實在用不著。」

  老蛔蟲道:「刮牆的白粉不一定要用來刷牆,譬如瓦面上我那位客人,就是用來弄瞎別人的眼睛。」

  小姑娘道:「要弄瞎別人的眼睛我早已有一種更簡單的辦法。」

  老蛔蟲道:「哦?」

  小姑娘道:「就是這一種。」

  這句話出口,她纖巧的身子就燕子般飛起,飛落在一個殺手的面前。

  這個殺手正是七殺手的老三。

  老三的肩上扛著老七的屍體,右手仍空得出來,手中已有刀。

  他一聲暴喝,一刀「怒劈華山」,迎頭砍過去。

  刀未到,小姑娘的身子已又飛起來。

  刀從小姑娘的腳下砍過,小姑娘的身子卻凌空翻到老三的身後。

  老三只覺得眼前一花,旋即一痛。

  難言的刺痛,針一樣直刺入他的眼深處,然後他就什麼都看不見了。

  他雙眼都已閉緊,眼縫中血絲奔流。

  他左手掩眼,撕心裂肺的一聲狂叫,霍的猛轉過身子,刀同時亦轉過去,一出手就是八刀。

  身子這一下猛轉,老七的屍體亦從他的肩頭掉下,他的第一刀也竟就砍在老七的屍體之上。

  其他的七刀亦砍了上去。

  他的眼已瞎,鼻子卻仍很靈敏,一嗅到血腥,刀更狂,八刀之後又八刀,老七的屍體落到地上之際,幾乎已變成肉醬。

  小姑娘一刀都沒有沾上,她的身子翻到老三背後又再一翻,斜刺裡飛回原處。

  她的面上仍帶著嬌憨的笑容,眼神卻森冷如冰,一隻右手斜斜的舉著,紅紅的衣袖已褪到她肘下,露出雪白的一截手臂。

  她的拇指食指夾著一支閃亮的長針。

  繡花針!

  針尖上有血,莫非她就是用這支繡花針刺瞎了老三的眼睛?

  這辦法的確更簡單。

  她又笑。

  溫柔的笑聲似已變的惡毒。

  五個殺手看在眼中,聽在耳內,又是驚,又是怒,兩個趕緊衝了上去,捉住了老三的雙手。

  老三在七個兄弟之中算最魁梧的一個,也可以算是力氣最大的一個,那兩個殺手竭盡全力,還費上番力,才令他將刀停下。

  他的面上已遍是鮮血,仍是一臉凶狠的神色,燈光照上去,更覺得可怕。

  燈光本來還很遠,還照不到他那邊,五個殺手本來沒有在意,突然在意,回頭望去,才發覺老蛔蟲距離他們已不足一丈。

  他們一回頭,老蛔蟲就停下了腳步。

  燈光卻並未穩定。

  老蛔蟲掌燈的左手不住在顫動,在他這隻手之上,即使銅燈也難得穩定。

  老年人的手大都如此。

  老蛔蟲的年紀也實在不小的了。

  六個殺手只剩五對眼睛,這五對眼睛現在終於看清楚了老蛔蟲。

  他們忽然覺得,這條老蛔蟲有些不尋常。

  無論怎樣看來,這條老蛔蟲也只是一個糟老頭子,但一個糟老頭子腳步又怎會這麼輕?

  老蛔蟲仍不理會他們,他的目光正凝在紅衣小姑娘手上的繡花針之上,忽然歎了一口氣,道:「我就不相信你那支繡花針比我這袋白粉還好用?」

  「用」字出口,他的人就衝向老大,「用」字還未說完,他的人已在老大面前。

  好快的身手。

  老大早已在小心,一把刀早已在準備侍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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