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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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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 天高氣爽。可惜,世上並沒有絕對的事,所以天高氣爽的秋日,也並不一定是天高氣爽的。 今日的天色就很陰冥。天非但不高,低得簡直就彷彿要壓到人頭上。 鈴聲還未消逝。 陰冥的天空中,一隻鳥影正飛向西方,帶著鈴聲飛向西方。 西方有極樂世界。 西方也有窮山、惡水、曠野、荒墳。 他們又到了荒墳裡。因為鈴聲又消逝在荒墳間,鳥影也投入了荒墳裡。 他們不是鳥,不會飛。 他們並不是以輕功在江湖中知名的人。 可是他們施展起輕功,速度並不比飛鳥慢多少,所以他們能追到這裡。 可惜等到他們追到這裡時,鈴聲已聽不見了,鳥影也看不見了。 只有墳。 雖然是白天,荒墳間仍然有霧,墳中也仍然有白骨死人。 陰沉的天氣,淒迷的冷霧。 「這種天氣,看來正是血鸚鵡出現的天氣。」 「這種地方,當然也正是血鸚鵡出現的地方。」 「是的。」 「那麼我們就在這裡等?」 兩個人面對面坐下來,坐在兩個墳頭上,墳上的衰草淒淒。 ──墳裡埋葬的是什麼? ──他們的一生中,有過多少歡樂?多少痛苦?多少幸福?多少不幸? 一陣風掠過,滿天林葉飛舞。 鐵恨坐在墳頭上,看來忽然顯得很疲倦,很疲倦── 他這一生中,又曾有過多少歡樂?多少痛苦? 像他這麼樣一個人,生命中的痛苦和災禍,想必遠比歡樂來得多。 現在他是不是厭倦了這種生命,厭倦了那些永難消滅的盜賊和罪犯,厭倦了那種永無休止的追殺和搜捕。 王風看著他,忽然說道:「我瞭解你的心情。」 鐵恨道:「哦?」 王風道:「你是不是在少年時就已入了六扇門?」 鐵恨道:「嗯。」 王風道:「這麼多年來,死在你手上的人,至少已有七八十個人。」 鐵恨道:「我從未枉殺過一個人。」 王風道:「可是你殺的畢竟還是個人,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的人。」 鐵恨沒有爭辯,只是看來顯得更疲倦。 王風道:「所以,現在你就算想放手,也放不下了,這種生活已經變得像是條鎖鏈,將你整個人都鎖住,永遠也沒法子解脫。」 鐵恨抬起頭,冷冷的看著他,道:「你究竟想說什麼?」 王風道:「我想,如果你真的看見了血鸚鵡,你的第一個願望,說不定真是──」 他的聲音突然停頓,瞳孔突然收縮,盯著鐵恨的身後。 鐵恨身後本是一片陰暗,一片空寞。 王風忽然看見了什麼? 他本是個堅強冷酷的人,連死都不怕的人,現在為什麼會忽然變得如此恐懼? 鐵恨的手忽然也已冰冷,全身都已冰冷,彷彿忽然有一種尖針般的寒意自墳裡的死人白骨間升起,刺入他的背脊。 他身後究竟出現了什麼? 他想回頭。 王風已大聲道:「不要回頭,千萬不要回頭。」 他的聲音嘶啞而急促,他甚至想撲過去,抱住鐵恨的頭。 可惜他已來不及了。 鐵恨已回過頭,他身後一株枯樹上,已赫然出現了一隻鸚鵡。 血紅的鸚鵡。 十萬神魔,十萬滴魔血,滴成了一隻血鸚鵡。 它帶給世人的,除了一個邪惡的願望外,就是災禍。 它的本身就象徵著邪惡的災禍。 鐵恨的瞳孔也驟然收縮。 就在他看見血鸚鵡這一瞬間,他的整個人都已突然收縮。 血鸚鵡帶來的邪惡和災禍,已像是閃電般痛擊在他身上。 這個無情的鐵漢,這個連心都像是用鐵打成的人,竟在這一瞬間突然萎縮。 枯葉般萎縮。 然後他就倒了下去,倒下了墳頭。 血鸚鵡笑了,就像是人一樣在笑,笑聲中充滿了一種說不出邪惡妖異的譏誚。 王風全身也已冰冷,忽然大吼,飛身撲了過去。 他想抓住這隻血鸚鵡。 他的手如電,只可惜還是慢了一步。 血鸚鵡已帶著它那邪惡譏誚的笑聲沖天飛起,投入遠方的陰冥裡。 陰冥中忽然有人語聲傳來:「你們是同時看見我的,現在,他的願望已實現了,還有兩個願望,我會留給你,你等著──」 邪惡尖銳的聲音,說到最後一句話,已到了陰冥外的虛無縹緲中。 夜。 小院中的大銀杏樹木葉蕭蕭。 王風又在等,又等了很久。 蕭百草又進入了那間驗屍的屋子,鐵恨也進去了,是王風親自將他抬進去的。 那時他的屍體已冰冷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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