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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


  他笑笑道:「在我大傷腦筋,大費唇舌之餘,你不難有可乘之機。」

  杜笑天道:「你放心,我答應,在你未將話說完之前,縱然有很好的機會,我也絕不會發難。」

  史雙河又笑。杜笑天連忙又道:「我這個人的信用向來都很好。」

  史雙河道:「這一點我知道。」

  杜笑天道:「這你還不放心?」

  史雙河道:「我放心,只是……」

  杜笑天急問道:「只是什麼?」

  史雙河又是一笑,道:「我為什麼冒這個險?」

  杜笑天嘆息,道:「難道你真的要我死難瞑目?」

  史雙河笑道:「為安全設想,對不起也只好如此了。」

  杜笑天只有嘆息。史雙河又道:「何況反正是一個死人,瞑目不瞑目又有什麼分別?」

  杜笑天道:「就不怕我因此陰魂不散,化成魔鬼,向你索命!」

  他說得煞有介事。史雙河反而又笑起來了,道:「你以為人世間真的有所謂妖魔鬼怪?」

  杜笑天反問道:「你肯定沒有?」

  史雙河立即搖頭,道:「不能夠。」

  他的語聲隨即就起了變化,陰森而恐怖。他冷峻道:「我倒希望,真的有這種東西。」

  杜笑天愕然。史雙河接道:「因為我活到現在,一直都沒有見過妖魔鬼怪,難道有這個機會,豈有錯過的道理?」

  杜笑天苦笑。史雙河還有話說,道:「如果你死後真的化為厲鬼,最好第一個就來找我。」

  杜笑天只有苦笑。史雙河再說一聲:「請!」

  這是請杜笑天出手。杜笑天應聲拔刀出鞘!他的人仍站立在那塊石頭一樣的桌子之前。

  ▼二十三 血濺魔窟

  明月一樣的壁燈正嵌在桌子之上,慘白的刀鋒映著「月光」,閃著耀目的寒芒。「沙沙沙」,幾隻吸血蛾立時飛投在刀身之上。碧綠的蛾翅在刀身之上展開血紅的蛾眼,仿佛都在瞪著杜笑天。杜笑天握刀的手不由自主顫抖起來。其他的吸血蛾相繼撲下。整個刀立時碧綠,碧綠之中卻閃動著血紅的光芒。這完全不像是人間的兵刃!這簡直就是一柄蛾刀!

  杜笑天不覺由心寒了出來。他突然大喝一聲,勁透右腕,迎空虛砍幾刀!喝聲霹靂一樣,就連杜笑天自己也給這一聲嚇了一跳。地牢四下密封,這一聲大喝,實在驚人!喝聲未落,四壁已然激盪起陣陣的回聲,刀風同時呼嘯激盪!伏在刀身之上的吸血蛾完全驚飛,其他的吸血蛾亦被驚動,四下狂舞!沙沙的撲翅之聲響徹整個密室。杜笑天連忙收刀,刀鋒上赫然鮮血點滴!那四刀亂砍,已經有好幾隻吸血蛾浴血在刀鋒之下,蛾血已經濺上了刀鋒!血紅的蛾血!蛾血在「月色」下閃動著妖異的光芒,飄浮著妖異的惡臭!刀鋒上雖然已經一隻蛾都沒有,杜笑天仍在顫抖。剎那之間,情景又是何等恐怖,若是換上膽子比較衰弱的人,只怕已經被嚇得昏倒。

  杜笑天的目光,卻始終沒有離開史雙河。他是怕史雙河乘機偷襲,那無疑也是一個機會。史雙河似乎不懂得利用機會,也許他成竹在胸,根本不將杜笑天放在眼內,也許他早已看出杜笑天已經在防備,他只是站在那裡。一直到杜笑天收住刀勢,他才笑一笑,道:「你的武功還是那樣子。」

  杜笑天沒有作聲。史雙河笑容一斂,猛一聲暴喝,手一揮,提在手中的那個竹籃就向杜笑天迎面飛去!杜笑天手急眼快,手中刀再次劈出!「刷」一聲,整個竹籃齊中分成了兩片。盛在竹籃之中的花葉漫天飛揚,紛紛向杜笑天迎頭落下!一時間滿室花香!竹籃一飛出史雙河的手,群蛾就齊飛,連靜伏一旁的蛾也都飛了起來。蛾群全都是追著那個竹籃飛去。花葉一飛揚,群蛾的去勢更加急勁。那種花對蛾群來說,顯然有著一種難以抗拒的誘惑。史雙河似乎真的沒有說謊,那種花似乎真的就是那些吸血蛾的食物。

  花葉落在杜笑天身上,蛾群亦因而紛紛撲向杜笑天身上。杜笑天沒有再次出刀,只是身子往後一縮。因為史雙河那隻手一揮,擲出了竹籃,腳步已開始移動!後面就是石頭一樣的那張桌子、杜笑天那個身子一縮不過半尺;後背已挨上了桌沿。他正要旁移,蛾群已追著漫天降下的花葉紛紛落在他的身上。

  杜笑天沒有理會。史雙河已經踏前三步!在杜笑天一刀將那個竹籃劈成兩片,花葉漫天飛揚的時候,無疑又是他出擊的一個好機會。因為漫天飛揚的花葉已足夠擾亂杜笑天的視覺,他卻仍沒有利用這個機會採取行動。現在他甚至又再停下腳步。這個人的舉止也實在奇怪。是不是他又看出杜笑天在他大喝一聲,將那個竹籃擲出之際,已經在準備應付他的突擊?

  這片刻之間,最少有二三十隻吸血蛾伏上了杜笑天的衣帽,甚至還有一隻伏上了杜笑天的耳尖。杜笑天居然沒有理會。他的目光停留在史雙河的面上。雖然史雙河已經收住腳步,他仍然小心看他。他已經發覺史雙河的眼瞳之中殺機大露!夜無疑已深,客棧外面是否仍然下著雨?外面的天色又是如何?縱然外面的天色潑墨一樣,又大雨傾盆,如果由得他選擇,杜笑天也寧可留在外面,最低限度,他可以遠走高飛。現在這地牢,即使他背插雙翼,也飛不出去,要離開的話,就只有一個辦法,──殺死史雙河!只不知他是否有這種本領。

  夜空藍如水,沒有一片兒雲彩。一輪明月高懸在中央,月光卻是霧一樣。如此月夜,又是何等美麗。只可惜夜空並不是真正的夜空,明月也並不是真正的明月。人為的夜空,人為的明月,縱然再相似,也不如真正的天然的美麗。沒有風,空氣仿佛在凝結,那種妖異的惡臭非獨令人心胸發悶,更幾乎令人窒息。

  杜笑天仍然支持得住,手中刀始終緊握。他盡量穩定自己的情緒,一雙眼睛死盯著史雙河,絲毫不鬆。史雙河同樣盯緊杜笑天,眼瞳的殺機越來越強烈。他雙手已經開始移動,左一掃,右一拂雙袖。每一個動作都是異常緩慢。杜笑天握刀更緊。史雙河那麼一掃一拂雙袖,無疑就是表示準備出手了。他卻沒有立即出手,還等什麼?

  杜笑天正在奇怪,左耳突然針刺一樣的一痛!他這才想起左耳尖之上停伏著一隻吸血蛾。那隻吸血蛾是不是已經吐出口中的吸管,刺破那裡的皮膚,吮吸自己的血液?他又生出了那種體內的血液被吮吸出去的感覺,那種感覺並不好受。他連忙一抬手掃向左耳,那隻吸血蛾「拍」地被他掃下。「錚」一聲輕響即時傳來!

  史雙河的手中已然多了一支劍,「錚」的那一聲,正是劍出鞘之聲!劍長足三尺,是一支軟劍,寬闊才不過兩指的劍身匹練也似,在「月光」下閃閃生輝。劍是從史雙河的腰間抽出來,他的手一抖,抖得筆般直。杜笑天都看在眼內,他的頭幾乎同時又一痛。另外一隻吸血蛾已爬上他的後頸,嘴裡吐出的吸管,刺入了他後頸的肌肉。這一次杜笑天沒有去理會。史雙河的兵器已經在手,他怎敢再分心!

  兵器已經在手,史雙河仍然不出手。杜笑天忍不住問道:「你不是準備殺我?」

  史雙河以指彈劍,道:「我決定了的事情絕不更改!」

  杜笑天道:「怎麼你還不出手?」

  史雙河道:「因為我在等你出手。」

  杜笑天道:「我也是在等你出手。」

  史雙河道:「你我這樣客氣下去;這場架如何打得成?」

  杜笑天道:「所以我認為你最好就快出手!」

  史雙河道:「恭敬不如從命!」

  他隨即一聲輕叱!輕叱聲未落,人劍已飛出,箭一樣射向杜笑天!這一劍並不複雜,劍勢卻實在迅速!劍上的力道顯然也不小,劍鋒始終筆般直,刺破了空氣,「哧」的迸發出刺耳的破空聲!劍鋒距離尚遠,劍氣已經迫入眉睫!

  杜笑天到底也是一個識貨之人,一聽這破空所響,再看來勢,就知道厲害!他大叫一聲:「好劍!」

  一個身子突然矮了半截!「噗」的整個人伏倒地上,肩肘、腕、腰、膝一齊用力伏地挺身,疾向史雙河下盤滾去!刀亦隨著他的滾動滾出了一身刀輪,削向史雙河的雙腳!這是地趟刀法的其中一式!他本來就精通地趟刀法!這一滾之間,他最少砍出了十六刀。刀刀落空,沒有一刀砍中史雙河的雙腳。刀輪方滾到,史雙河的背後就像是突然長出一雙翅膀,整個身子平空疾向上飛了起來。他的背後當然不會突然長出了一雙翅膀,只不過他的輕功實在不錯,一吸氣,平空就升高了尺多兩尺高。這已經足夠。杜笑天那一個刀輪,就因為突然多出了尺把兩尺高的距離而從史雙河腳上滾過!兩個人身形上下這一樣交錯,位置便互易!

  史雙河凌空落下,腳尖沾地,劍立即從左脅下刺出!劍尖一刺出,他的身子已經轉回去,簡直就像是旋轉中的碟子!這個碟子卻只是一轉,又向著一點前去,一劍之後又一劍,再一劍!連接三劍都落空!杜笑天並非與他一樣,根本沒有站起來!刀輪雖則滾空,刀勢仍然繼續。他繼續向前滾去,飛快地滾到地牢那扇門戶之前。那扇門本來亦漆藍,一關上就和牆壁合成一片夜空,再也分辨不出哪裡是牆壁,哪裡是門戶。在那扇門關上之前,杜笑天卻已經將那門的位置穩記在心中!他的記憶力向來很好,現在他的確已是在那扇門戶之前,他這才跳起身子。這一跳他整個身子就伏向那扇門戶之上,一聲也不響,反肘猛撞去!那扇門戶紋風不動,他的手肘卻在發痛!是石門!

  杜笑天心頭涼了半截。他仍不罷休,雙手抵在那扇門戶之上,左右上下推托!完全沒有反應,剩下來的半截也涼了。史雙河的語聲也就在這個時候傳來:「你還想逃走?」

  杜笑天應聲回頭,道:「當然想,只可惜沒辦法將這扇門打開。」

  史雙河笑道:「如果隨便就能夠將這扇門戶打開;我十年苦學,豈非是一種浪費?」

  杜笑天試探著問道:「你十年苦學,究竟是苦學什麼?」

  史雙河道:「還要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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