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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〇


  陸天游是金龍堂的高手,地位在胡來之上,荒原那一戰應該在決戰的時候便已經趕到,可是他當時非獨未及時趕到,而且在事後仍然不見人。

  這是與他的性格有關,在他還沒有錢的時候便已是這樣,也就因為他有這種性格他才能夠活到現在。

  他是一個壞人,的確也做過不少壞事,但去做有危險的壞事他的反應總是比同夥慢一些,美其名為謙遜或者不喜歡爭功。在他有錢之後這種性格就更加明顯了。

  現在他已經很有錢,跟著他混飯吃的人也很多,可以說是金龍堂在荒原那附近的一條支柱,在接到消息之後立即整頓屬下,準備趕赴荒原。

  他的準備工作也做得很詳細,包括臨時的搏鬥訓練以及如何圍剿敵人,但求做以一殺一到荒原立即發揮最大的殺傷力。

  也就因為要達到這個目的,他要求下屬保持充沛的體力,徵集足夠的騾車,將他們載到荒原去。

  徵集騾車已花了一段時間,用騾車上路當然又慢了一些,所以到荒原一戰將近完結,金龍堂的人四散,他們仍然在路上,但他若是聽到消息趕快一些,在金龍堂主倒下之前即使趕不到去,相信也可以及時去解開金龍堂主的穴道,再去截擊沈勝衣等人。

  只是聽到這消息,第一件他要做的事就是回頭走,所有人都已經走了,他反而去送死怎對得起自己?

  他從來不做對不起自己的事,這一次當然也不例外,何況知道金龍堂主身陷重圍,一個人同時要應付沈勝衣還有那許多英雄豪傑。

  他幾乎可以肯定,這一次金龍堂主是完了,金龍堂也完了,最值得他擔心的只是官府如何辦花名冊這件事,花名冊上絕無疑問一定有他的名字。

  所以他也沒有回老家,帶著人立即退到附近的一個秘密巢穴。

  他早就準備有這一天,這個巢穴建築得比他原來的屋子更華麗,也儲備了足夠的糧食,雖然他很快知道官府的告示,他還是留在那兒,進一步觀察,他的心腹也到處打聽,看其他各地又是怎樣情形。

  三個月下來,各地都非常平靜,連他也深信官府方面的確履行諾言,不準備按照花名冊拿人的了,於是他也有些心動要搬回原來的地方,現在這個地方好是好的了,就是不夠熱鬧,他也不是一個愛靜的人,跟隨他的人也不是。

  他當然不知道報告在這個時候來了。

  夜未深,陸家莊大堂仍然燈火輝煌,陸天遊與一眾心腹手下仍然在大堂中暢飲狂歡,除了睡覺外,他們便是吃喝,這之外,事實他們亦沒有其他事可做。

  接連三個多月都是這種日子,誰也會覺得乏味,但這已是他們最好的一種辦法。

  陸天遊也實在過膩了,喝著酒突然將酒瓶擲掉,大叫道:「兒郎們,我們明天便回去!」

  他那群手下轟然齊應,就像之前的幾次一樣,絕無異議,絕對服從,他們顯然都知道他只是有些酒意一時衝動之下這樣說,到明天酒醒考慮清楚便又改變主意。

  除非他能夠肯定絕對安全,否則還是不會冒險的,現在他已經能夠肯定了,所以隨即道:「這一次是真的,明天我們一起回去,不會有問題的了。」

  一個心腹接口道:「三個月官府方面都沒有採取什麼行動,應該是不會再有什麼行動的了,他們花名冊在手,要採取行動應該不會等到現在,有三個月時間,我們已可以逃出老遠。」

  另一個接道:「白玉樓將紅綾認做乾女兒的事也應該不會假的,他若是不接受紅綾的條件,相信紅綾也不會變成他的乾女兒。」

  陸天遊大笑道:「這種乾爹卻不妨多認幾個,若是我也有這個機會,要我怎樣也可以。」

  「可惜頭兒的年紀足夠做白玉樓的哥哥。」

  「這實在可惜得很,他是無論如何也不肯做我的弟弟的。」陸天遊大笑起來:「但說不定肯接受堂主這個哥哥。」

  所有人亦放聲大笑,這一笑,堂中的燈光便突然完全消滅。

  陸天遊一呆,怪叫一聲,一柄劍便出鞘,他一向劍不離身,在這種情形下,當然不會例外,他看出那些燈都是被暗器打滅,那些暗器卻原可以打在他們身上,卻一顆也沒有。

  若是轉打在他們身上,他們能夠避開的只怕沒有幾個人,難道除了暗器,他們還有更好的殺人工具?

  莊院周圍警戒森嚴,他們又怎能夠不驚動其他守衛的人走進來?陸天遊一想不禁毛骨悚然,大吼:「快到我這兒來。」

  他那兒並不是特別安全,只是他那些心腹若是都懂得擋在面前,最低限度,來人要殺他也不會那麼容易。

  他的心腹一向都很服從,這一次卻例外,他們這種人平日以義氣標榜,其實就是最不講義氣的一群,一到面臨一死的威脅,自然就是自己性命要緊,一個個兵器出鞘,只管找地方躲避。

  陸天遊一叫再叫,身旁仍然沒有人,不由心寒起來,三步並作兩步,急急躲到屏風後。

  燈滅之後,大堂便陷入一片黑暗中,就是陸天遊,眼睛那刹那亦不能夠適應,屏風後更就是伸手不見五指。

  與之同時,他聽到了一陣陣急速尖銳的破空聲,還有慘叫聲,前後左右響起來,驚心動魄。

  然後他有一種孤獨的感覺,整個身子仿如置身冰窖中。

  在這種黑暗的環境下要殺人並不容易,對方卻寧願選擇這種環境,製造這種環境,那會是一些什麼人?

  心念一動,陸天游連呼吸都閉上,他已經想到,什麼人才能夠驅使這些人。一想到那個人他兩條腿便軟了,他所以留在這裡三個月之久就是不能夠確定那一個人的生死,他的職位雖然不及貴妃潘玉霍青,對那個人的性格還是很清楚。

  破空聲慘叫聲終於停下,陸天游立在屏風後,整個身子仿佛都已僵硬。

  沒有任何的兵器暗器向他飛來。只是他已感覺自己與死人並無多大分別。

  燈光隨即亮起來,亮的燈沒有方才的多,但已足夠照亮大堂,陸天遊隨即有一種赤裸的感覺,也隨即聽到了一個聲音:「你自己出來還是我著人將你請出來!」

  陸天遊喉嚨「喀喀」作響,沒有說什麼,一雙腳不由自主地移動,從屏風後轉出來。

  大堂上一片淩亂,到處都是屍體,兩列瞎子靠牆而立,足有三十個,各策一條竹杖,上面沾滿了鮮血,蒼白的面龐上一些表情也沒有,灰白的眼珠透著令人心寒的光芒,目光仿佛都集中在陸天遊身上。

  陸天遊看了他們一眼,目光便凝結在當門而坐的金龍堂主的面上,兩條腿不覺停在那兒發抖。

  金龍堂主現在已不像一條龍,倒有點像一條睡獅,靠臥在那張虎皮椅子上,一雙眼睛半張半開地看著陸天遊,他瘦了很多,但一雙手看來仍然是那麼有力。

  在椅子旁邊侍候著八個力士,一個個天神也似,氣勢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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