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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夜色未濃,雲房的燈火已燃亮。

  青松背著燈光,立在西窗之下。

  窗外有幾簇芭蕉,早已被西風吹綻,搖曳在夜風之中,是那麼蒼涼。

  夜色雖未濃,夜空看來卻更遙遠。

  青松的目光也很遙遠,彷彿已陷入沉思之中。他雙手卻撫摸著一塊玉佩。

  那塊玉佩其實就只得一半,猶如半邊缺月,是齊中分開。斷口很整齊,是上佳透明綠玉,燈光映射下晶瑩透切,那上面刻著一隻鳳鳥,頭上仰,翅半展,紋理精細,神態活現,栩栩如生。

  他撫摸玉佩,似乎並不是一種無意識的動作。

  看來他現在沉思的事情就是關係這半邊玉佩。

  ***

  雲飛揚終於奔到了青松居住的雲房前面,看樣子他就要衝進去,可是還未到門邊,他的腳步便已經緩下,走到了門邊,更就像癱軟起來。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竟然會感覺恐懼。

  本來他滿腔怒火,現在那股怒火竟不知道已去了什麼地方。

  他不由自主地在廊上逡巡起來,時間越久,那種恐懼就越濃。

  也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小道士捧著一個木盤從那邊走廊走過來,木盤放著碗筷,還有幾隻蓋著的碟子。

  雲飛揚一眼瞥見,已有了主意,忙迎了上去。

  「長清哥。」雲飛揚堆著一臉笑容。

  小道士長清看了雲飛揚一眼,道:「哦!是你?」

  雲飛揚手一指那個木盤,道:「是師父的晚膳?」

  「你這是明知故問。」

  雲飛揚傻笑。

  「噯,別擋著路。」長清一呶嘴。

  「我──」

  「你怎樣了?」

  「這個木盤──」

  「要偷吃,你不要命了。」

  「你別誤會,我是想替你,將這個木盤送進去。」雲飛揚慌忙解釋。

  長清看著他,忽然一眨眼睛,道:「你是不是有話要跟師父說,又不敢進去。」

  「就是這意思。」雲飛揚不由贊上一句,道:「難怪師父說,年輕一輩最聰明的就是你。」

  「少拍我馬屁!」長清雖知道是馬屁,仍覺得受用至極。

  雲飛揚遂伸出雙手,但長清卻將木盤移開,道:「噓!你要對師父說哪一個的壞話?」

  「哪一個的壞話都不說。」

  「哦!那我要對師父說什麼?」

  雲飛揚一攤,沒有回答。

  「不說就拉倒!」

  「我是要問師父為什麼──」雲飛揚只有直說:「只讓我做活靶子,盡給師兄們出氣。」

  長清看著他,搖頭道:「你也是怪可憐的,好,我就幫你這個忙。」

  雲飛揚又伸出雙手。

  「你可要小心說話,莫要連累我。」長清一再叮囑。

  「放心,你看我也不是那種人。」雲飛揚接住了那個木盤。

  「看來的確不像是,卻也莫要忘記我曾經幫過你這個忙。」

  雲飛揚一迭聲道:「當然了。」

  「其實這也是廢話。」長清一派老氣秋的樣子,道:「所謂施恩莫望報,再說,你不給我添麻煩,已經是無量壽佛,報答自然就免提。」

  雲飛揚苦笑。

  長清終於將木盤放下,雲飛揚接下這個木盤,腳步反而輕鬆起來。

  「我現在進去了。」滴溜溜一轉,捧著木盤,走向雲房。

  長清真還夠朋友,走過去替他敲了一下門戶。

  「門沒有關著。」房內傳出青松的聲音。

  長清伸手一推門,雲飛揚立即走了進去。

  ***

  青松仍站在西窗下,背向燈火。

  他好像知道是什麼人進來,頭也不回地吩咐道:「放在桌上就可以了。」

  雲飛揚將木盤在桌上放下,也就呆在桌旁。

  青松眉一揚,道:「你出去。」

  「主持──」雲飛揚終於叫出聲。

  青松有點意外,終於轉身,目光落在雲飛揚臉上,道:「是你?」

  「弟子雲飛揚拜見主持。」

  「長清呢?」

  「他有些不適,所以我──」

  「方才我見他還生龍活虎,飛揚──年輕人什麼不學,竟然學說謊,並不是一件好事。」

  「弟子知罪。」

  「你有話要對我說進來就是,用不著找藉口,找長清幫忙。」

  「弟子以後不敢。」

  「是了,你到底有什麼話一定要跟我說。」

  「弟子──弟子──」

  「說就說,吞吞吐吐,像什麼?」

  雲飛揚一咬牙,道:「師父,我實在受不了。」

  「你是說哪一方面?」

  「就拿練功方面來說,怎麼總是要我拿著那個木靶子跑來跑去?」雲飛揚雙手一攤,道:「這倒還罷了,那些暗器不射向靶子,卻老是朝我身上招呼,若不是我做好了準備,今天便已難逃劫數,死在暗器之下了。」

  「你現在不是仍活得很好。」

  「那是我的運氣還不錯,一個人的運氣可不是永遠都那麼好。」

  「你的意思是──」

  「要公平,不能夠厚此薄彼。」

  「武當派中,一向公平。」

  「卻是除了我之外,就沒有第二個活靶。」

  「也許是謝平一時疏忽,你應該去找他說清楚。」

  「還說呢,今天早上我一說,活靶是不用做了,卻要我去看豬、趕豬、餵豬。」

  「你別看其他的師兄弟現在很舒服,你做的工作他們哪一個沒做過,可是他們都沒有你這麼多話。」

  雲飛揚搖頭道:「主持你有所不知,弟子已受盡委屈──」

  「我什麼都知道。」青松語音安詳。

  一頓,接著又道:「天將降大任於斯人,必先勞其筋骨──」

  「恕弟子不懂。」雲飛揚一再搖頭。

  「簡單來說,這一切都是學習武當派武功必經的途徑。」青松的語聲始終那麼安詳,接道:「就說做活靶,是訓練一個人應變──」

  雲飛揚截口道:「看豬、趕豬、餵豬又訓練什麼?」

  青松一笑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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