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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妖怪!」何三驚叫一聲,一個身子裝了彈簧也似彈了起來,轉身就跑。

  驚恐之下,連方向他都弄錯了,一步才跨出,「蓬」的便撞在一副棺材之上。

  這一撞只撞得他昏頭昏腦,疼痛未已,稍後就感覺一冷!

  他惶然回首,怪人正站在他的身後一尺不到之處,一隻怪手正貼著他脖子向前摸來,摸上他的臉頰。

  濕膩膩的怪手,落在皮膚上也是濕膩膩的感覺,就像是一條蛇爬在肌膚上。

  何三渾身立時都起了雞皮疙瘩。

  怪人一張臉亦湊近來,嘴巴仍咧開,露出了上下兩排鋸齒一樣的牙齒。

  一條鮮紅的舌頭同時從齒縫中吐出來,尖而長,霎時沾上了何三的臉頰。

  何三心膽俱喪,驚呼未絕,雙眼翻白,當場昏迷過去!

  一股腥臭的氣味從他的胯下散發出來,他整條褲子都已濕透。

  也不知因為何三突然昏迷抑或那股臭氣味影響,怪人對何三好像完全失去興趣,連隨就將手鬆開。

  何三貼著棺材邊倒了下去,腥臭的氣味更濃郁。

  怪人沒有再理會,拉了拉頭上那頂白范陽遮塵笠帽,向堂外走去。

  這一次他的腳步起落快了很多,身形動處,颯然生風。

  陰風!

  走過桌旁,放在桌上那盞油燈一晃熄滅。

  義莊的大堂剎那被黑暗吞沒。

  ***

  夜更深,風更急。

  不知何時,夜空中已多了一輪明月。

  蒼白的月色之下,那個怪人走出了義莊。

  馬車仍然在門外。

  怪人縱身躍上了車座,拿起了馬鞭,「唿哨」一聲馬鞭落處,蹄聲得得,車聲轔轔,馬車繼續向前馳去!

  ***

  小路的兩旁長著不少樹木,披著月光,投下了一路斑駁樹影。

  風吹樹搖,影動,有如群鬼亂舞,馬車從中駛過,有如駛在冥路之上。

  越西道路越荒僻,也逐漸崎嶇起來,馬車已開始顛簸。

  義莊再西,就是何三,入夜之後也不敢走過去。

  因為那邊才是真正的鬼世界。

  ***

  義莊向西半里是一個亂葬崗。

  馬車停在亂葬崗之中。

  遍地野草叢生,到處都是墳墓,過半沒有墓碑,墳頭上亦長滿野草。

  月光如流水,涼如水,雨後的野草墓碑水濕未乾,冷然生輝,一種難言的陰森蘊斥著整個亂葬崗。

  風吹草動,「悉索」聲響,偶爾幾聲蟲鳴,飄忽不定,益增陰森。

  馬車甫停下,野草上就出現了幾隻螢火蟲。

  碧綠的螢火蟲鬼火也似上下飛舞。

  ***

  草蟲悽愴,流螢耀光。

  「唿哨」的一響,怪人手中的馬鞭突然揮出,一飛兩丈,捲在一塊墓碑之上。

  一捲一收。

  那塊墓碑「呼」地脫土飛出,飛上了半天,突然四分五裂,暴雨般打下!

  一條黑影幾乎同時從墓碑後面草叢射出,橫越兩丈,竄入右邊另一墓碑後面。

  「唿哨」又一響,怪人那條馬鞭凌空一轉一落,又捲住了黑影竄入的那一墓碑。

  墓碑尚未飛起,那條黑影便已現身,凌空一翻,落在後面墳頭之上。

  墓碑離土飛入半空,碎裂,落向那條黑影去。

  「嗆啷」的即時一聲異響,寒光閃處,黑影的右手之中已然多了一把長刀。

  一聲暴喝,刀光飛閃,落下的碎碑剎那間被斬飛。

  好快的出手。

  那個怪人也不知是否驚於這種出手,馬鞭停留在半空,沒有再飛捲過去。

  黑影也沒有衝過來,收刀橫胸,悍立在墳頭上。

  月光下,那柄刀散發著一蓬迷濛的光芒,彷彿包裹在一重白霧之中。

  那個人的身子亦彷彿有一重氣霧散發出來!

  一隻螢火蟲悠悠飛至,才飛近那個人的身旁三尺,突然一頓,凌空飛墮。

  殺氣。

  只有殺人無數的刀,殺人如麻的人,才能夠發出這麼凌厲的殺氣。

  ***

  刀長三尺,形式古拙,刀脊筆直得如削。

  刀主人一張臉亦刀削也似,目光比刀光還要凌厲,不是別人,正是司馬怒。

  「快刀」司馬怒。

  由斷腸坡開始,他一路追蹤龍飛,只等機會捨命再一搏。

  龍飛雖然馬快,但他卻路熟,抄捷徑守候在那片楓林的出口,誰知道龍飛竟然是追著一輛馬車出來。

  楓林中發生了什麼事情,他並不知道,在他的眼中,那輛馬車也只是一輛棺材車子,但看見龍飛追得那麼急,亦不禁奇怪起來,所以非獨沒有將龍飛截下,反而尾隨在後,一看究竟。

  龍飛一心追上那輛馬車,並未發覺司馬怒的追蹤。

  司馬怒一直追入那幢莊院之內,不過乃是在龍飛進入之後一會,安置好坐騎才進去。

  翻牆進去。

  他綠林出身,年輕的時候,日走千戶,夜盜百家,偷入別人莊院,本來就是他的專長。

  這種本領他雖然已經放下多年,但並未忘掉。

  他本非善忘的人,即使是一個善忘的人,也不會忘掉經年累月積聚得來的經驗,訓練出來的本領。

  失去了記憶,變成了白痴當然例外。

  他沒有。

  現在他身手的靈活敏捷比當年又何止高一倍!

  他進入的地方是別人容易疏忽的地方,然後向有燈光透出來的那個院子走了過去!

  到他壁虎般爬上那個院子的圍牆,貓叫聲已停,那個水月觀音正從竹林中走出來。

  龍飛的偷窺,碎窗,白煙的湧出,鐵虎的闖進,都看在司馬怒眼中。

  在龍飛、鐵虎進入那幢小樓之後,他忍不住亦滑下圍牆,竄到樓外。

  兩人的說話他大都聽入耳裡。

  他同樣奇怪得很!

  因為他居高臨下,同樣沒有看見那個水月觀音離開那幢小樓。

  那裡去了,難道真的是化成了那股白煙飛升天外?

  老婦出現的時候,他已經閃身藏在牆邊一叢花樹之後,原是想追那個老婦,問她幾件事。

  其實也正是龍飛要問的那幾件事。

  他當然只是想,並沒有追下去。

  因為他知道,只要他身形一動,立即就會被龍飛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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