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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棺蓋方才已蓋回,蕭七再次將棺蓋移開,朝棺內望了一眼,倏的拔出劍,走到棺材的前面。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小心翼翼的以劍在「幽冥先生之靈柩」這七個字之間的地方刺穿了幾條縫。

  刺得很適當,驟看來,真還不容易覺察。

  然後他回劍入鞘,一縱身,游魚般滑進棺材之內,躺好了,才舉手,托著棺蓋,蕭七只覺得自己就像是變成了一個瞎子,眼前除了黑暗之外,什麼也都沒有!

  一股嗅來極不舒服的木香迅速充滿了他的鼻子,他的肺腑。

  他隨即又感覺到自己好像已變成了一個死人,已快將埋進泥土,已開始墮落進地獄。

  幸好他仍然聽到自己的心房在跳動。

  那種心跳的聲音現在聽來是那麼響亮,又是那麼單調,那麼恐怖!

  死亡的感覺仍然是那麼濃重,壓得他簡直就像要窒息。

  這樣做,到底是聰明還是愚蠢?蕭七一時間也不知道。

  不過他很快就會知道的了。

  ***

  棺蓋才移回原位,男女閻羅後面那幅嵌著火焰浮雕的照就動起來,一團火焰無聲的飛出。

  那其實是嵌著那團火焰,兩尺闊,七尺長的一塊牆壁從裡面推開來。

  是一道暗門。

  暗門後是一個黑黝黝的牆門。

  一個人旋即從洞內飛出,白鬚白髮,一面皺紋,是一個老人。

  奇怪的老人。

  那個老人非獨鬚髮俱白,皮膚亦是白堊一樣,呈現出一種詭異的蒼白色。

  就連他那雙眼瞳,也是灰灰白白,幾乎與眼白分不出來。

  他相貌並不醜惡,神態也並不猙獰,卻說不出的詭異,眉很豎,眼很細,鼻很狹,嘴薄,但耳朵很長,整塊臉都很長。

  頸也長,腰肢也長,手腳四肢更就像猿猴一樣。

  蕭七身材也算高的了,但比起這個老人,最少還矮一個頭。

  這個老人簡直就像是一個只用「白不細泥」調水捏成,卻一下錯手給拉長了,不加以改正,入窖只燒一次,沒有塗上釉藥再燒的瓷人。

  他身上穿的也是一襲白衣,襪既白,屨也白,人從壁洞裡飛出,完全就一團白霧也似。

  在他右手,握著一支三尺三,閃亮鋒利的長劍。

  人劍一飛兩丈,落在那副棺材之前,一劍突然刺出!

  「奪」一聲,劍刺入棺材之內。

  ***

  蕭七將棺蓋移好,放下手,吁了一口氣,方待怎樣將心情穩定下來,然後轉過身,從棺材前頭那些劍洞往外偷窺,就聽到了「奪」的那一聲!

  在棺材之內聽來,那一聲份外響亮!

  蕭七那顆心應聲猛一跳,整個人幾乎跳起來!

  幸好並沒有!

  那剎那之間,劍已經穿透棺材,從他的咽喉之上刺過,距離他的咽喉只不過三寸!

  他已經感覺到劍上的寒氣,渾身的毛管剎那支支倒豎!

  微弱的光芒從棺前的劍洞透入,正射在那支劍之上。

  蕭七的眼睛也已適應。

  一定神,他就看出是一支劍。

  劍從左面棺壁刺入,在他的咽喉之上刺過,刺入右面的棺壁之內。

  劍鋒一上一下,他方才若是跳起來,咽喉是必就撞上劍鋒,就準得當場一命嗚呼。

  他知道自己已經被發現。

  否則那支劍就不會刺進來。

  也知道發現他的那個人暫時還不想殺死他,否則那支劍絕不會刺得這麼巧。

  可是他仍然捏了一把冷汗。

  那一劍雖然刺得很有分寸,但那剎那之間,他未必躺得那麼適當,也許正在轉身,也許上身正在下躺!

  無論是哪種也許,劍都可能會穿透他的咽喉!

  他忽然發覺,自己的運氣實在不錯。

  卻只是不錯。

  因為死亡的威脅現在才剛剛開始,才降臨。

  他並不懊惱,反而有點想笑的感覺。

  因為他還沒有忘記,是他自願進來這副棺材之內。

  他現在總算已知道那樣做到底是聰明還是愚蠢。

  ──是誰刺進來這一劍?

  ──幽冥先生?

  動念未已,蕭七就聽到了一陣笑聲。

  男人的笑聲,奇怪的笑聲,從棺材前端那些劍洞傳進來。

  人是否也在棺材前面?蕭七卻不能肯定。

  笑聲並不響亮,卻很清楚的傳入他耳中。

  陰森!恐怖!

  蕭七打了一個寒噤,卻沒有動,也不敢動。

  他本來就是一個很理智的人。

  現在更不能不理智,雖則生死關頭,但在動之前,仍然必須先清楚本身的處境,來人的企圖。

  現在他連來人的身份也未清楚。

  他只是知道,來人早已躲藏在附近,躲藏得很機密,身形很輕靈,氣力也很充沛。

  若不是早已躲藏在附近,絕不會那麼快就知道有人在棺材之內。

  躲藏得若不秘密,絕不能瞞過他耳目。

  身形若不輕靈,他雖在棺材之內,在來人出現的時候,多少也應有感覺。

  氣力若不能充沛,根本就刺不出那麼迅速,那麼凌厲的一劍!

  這些加起來,已足以證明來人非獨狡猾,而且武功很高強。

  在這樣的一個人監視之下,他若是妄動,無疑就等於自取滅亡。

  所以他要動,就必須等候機會,掌握機會,一動就必須完全擺脫來人的控制,死亡的威脅。

  他現在已經在等候機會的降臨。

  機會何時降臨。

  只不過片刻,在蕭七的感覺,已有若幾個時辰。

  棺材,黑暗,森寒的利劍,死亡的威脅。

  有生以來,蕭七第一次陷身這樣恐怖的惡劣的境地。

  冷汗已經從他的額上涔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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