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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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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到底是什麼樣子?沒有人可以肯定。 甚至「鬼」是否存在,也沒有人敢斷言。 千百年來,話說見過鬼的人雖然不少,真正見過鬼的人卻怕並不多。 甚至可能一個都沒有。 且姑妄聽之。 但人各其詞,文人畫家的筆下,也各呈其異。 不過一個沒有肉,沒有血,只有一種骷髏,卻又能夠活動的東西,除了「鬼」之外,只怕沒有第二個更適當的稱呼了。 出現在老漁翁父女眼前的,正是一個那樣的骷髏。 那骷髏散發著一個慘白色,令人心悸的光芒,裹在一塊黑色的頭巾之中。骷髏的下面是一襲黑色的長衫,胸襟敞開處,隱約露出了一條條慘白色的骨骼,擁著白煙,正向老漁翁父女飄過去。 骷髏的牙齒緊閉,那種恐怖的笑聲分明就是在這個骷髏頭內發出來。 老漁翁父女所有的動作那剎那完全停頓。 恐怖的笑聲即時一斂,一個語聲緊接從骷髏內傳出來,道:「我王已決定下嫁蕭七,有命令下來,人間女子若有對蕭七妄生愛念,一律勾其魂,奪其魄!」 那語聲詭異之極,森冷之極,恐怖之極。這完全不像人聲,絲毫也不像。 最低限度,老漁翁父女就從來都沒有聽過這樣的人聲。 他們只聽得毛骨悚然,半晌老漁翁才明白那番說話的意思,變色道:「你到底是什麼人?」 「什麼人都不是。」 「真……真的是鬼?」 「人間如此稱呼的。」 「你來幹什麼?」 「話已經說在前頭。」 「你……你……」老漁翁面色一變再變,顫抖著一連說了兩個「你」字,仍然接不上話去。 骷髏這時候又已飄近了點,黑黝黝的兩個眼窟內閃爍著慘綠色的磷光,彷彿在瞅著金娃,忽然道:「金娃,你可知罪?」 金娃渾身一震,顫聲道:「你……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地獄冤差,勾魂使者,豈有不知的事!」 「我沒有犯罪。」 「你沒有聽清楚,覬覦蕭七,妄生愛念,罪大之極。」 金娃道:「我……」 老漁翁截口分辨道:「她只是隨便說說,並沒有那意思。」 骷髏卻問金娃:「金娃,你是否很喜歡蕭七?」 金娃竟不由自主點頭。 老漁翁急忙擋在金娃面前。 骷髏即時道:「金娃,隨我來!」 語聲更陰森,更冰冷,彷彿在呼喚金娃的魂魄。 金娃驚惶之極,失聲的叫道:「我不去!」 「豈由你不來。」骷髏又發出那種恐怖的笑聲,擁著白煙繼續飄前。 那團白煙距離小舟已經不過咫尺。 老漁翁那剎那也不知哪兒來的勇氣,猛舉起竹竿,迎頭向那個骷髏擊去,那個骷髏似乎冷不防老漁翁有此一著,竟然沒有閃避。 莫非他無所不知,只不過信口胡謅,抑或他知道那支竹竿根本不能將他如何? 「卜」一聲,那支竹竿正擊在骷髏之上,那個骷髏立時爆開,粉屑也似飛揚開去,那個骷髏頭竟就像白粉捏成的一樣。 黑頭巾迅速萎縮。 粉白煙白,飛揚的粉末剎那消失在煙中。 怪笑聲立止,一聲狼嗥般恐怖已極的怪叫聲旋即在白煙中響起來。 那團白煙也同時暴盛,迅速將那隻小舟吞噬。 白煙中響起了金娃的慘叫聲,老漁翁的驚呼聲。 也只是剎那,所有的聲音完全消失,天地間完全靜寂下來。 前所未有的靜寂,死亡一樣的靜寂。 連風都靜止。 煙仍然在翻滾,無聲的在翻滾。 夕陽已西下。 殘霞如血,江水知血。 整條柳堤一如浴在血中。 鮮血。 *** 西下夕陽上月。 未到十五,已將十五。 月已圓。 月色蒼白,柳堤蒼白。 有霧。 霧未濃。 那股妖異白煙卻已經完全消散。小舟仍繫在那株柳樹下,老漁翁父女仍在舟中,都是仰臥著,閉上眼,一動都不動。那支竹竿也仍然握在老漁翁的手裡,莫非就是他竹竿一擊,觸怒了那個勾魂使者,非獨勾去了金娃的魂魄,連他的也一併奪去了? 夜風吹拂,夜霧淒迷。 水蕩漾,舟搖曳,發出了一陣陣輕微的「依呀」聲響。 「依呀」聲響中,那個老漁翁竟然悠悠醒轉,他睜開眼睛,眼珠子一轉,記憶彷彿就突然恢復過來,一骨碌爬起身子,目光就落在金娃臉上。 金娃並沒有醒轉,仍然直臥在那兒,一雙眼睛緊閉,臉上毫無血色白紙也似。 老漁翁呆了好一會才蹲下身子,伸手探向金娃的鼻子。 他的手顫抖得很厲害。 一觸之下,他就像給毒蛇在手背上咬了一口,猛可一縮。 觸手冰冷,金娃的鼻尖就像冰雪般,一些反應也都沒有。 老漁翁隨即第二次伸手摸去。 那隻手顫抖得更厲害,這一次他沒有再縮手。 金娃的氣息已經斷絕。 老漁翁的眼淚突然直流,雙手猛地將金娃的屍體抱起來,發狂的搖撼,撕心裂肺的呼叫:「金娃……金娃……」 沒有回答,沒有反應。 老漁翁聲嘶力竭,跪倒在舟上,不住的叩頭。 他早年喪妻,就只有金娃一個女兒相依為命,但現在他唯一的這個女兒竟因為喜歡蕭七,被地獄鬼差勾魂奪魄,你叫他如何不傷心?又如何甘心? 頭已破裂,血在奔流。 老漁翁血淚哀求,咽喉已嘶啞。 沒有理會。 奪魄勾魄的那個骷髏,那個地獄鬼差已回返幽冥,柳堤上也沒有人。 一個也沒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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