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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金虎衝殺了一會,看見那些官兵仍然擋著去路,更加憤怒,一雙眼睛亦因而彷彿有火焰冒起來。

  血紅的火焰。

  他本待一口氣衝殺過去,可是非獨要應前面的刀盾長槍,還有後面刺來的刀槍,若是他根本不理會後面刺來的刀槍,只怕還未衝出包圍便已被後面刺來的刀槍搗成了肉醬。

  他雖然皮堅肉厚,一身內功已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到底是血肉之軀。

  所以他移動得並不快,但他仍然奮身向前,一雙鐵爪殺開了一條血路。

  那些官兵紛紛被他衝開,擋在他前面的只得兩個官兵了,他嘶叫一聲大喝,一爪砸落,擊斷了一個官兵的長槍,將那個官兵的頭顱也擊成肉醬。

  另一個官兵濺了一面的鮮血,不等金虎鐵爪攻到,已嚇得怪叫一聲,連滾帶爬的一旁溜開。

  徐階那邊亦同時發出一聲驚呼,勒轉馬頭,看似便要往那邊開溜。

  金虎看得真切,大吼一聲道:「姓徐的哪裡跑!」身形凌空拔起,向那邊撲過去。

  這一撲遠逾三丈,氣力一盡,才落向地面。

  金虎一心落地再一蹴,拔起身子,再往前撲擊,那知道雙腳一落,就感覺地面一軟,雙腳足踝同時猛一陣劇痛。

  一股股泥土野草即時翻起來,露出了下面一張巨網,那張巨網的每一個網眼都連著一個倒鉤,金虎身形不由得往下一沉,下半身多處立時都被鉤著。

  與之同時,周圍泥土亦紛紛外翻,露出了好些土坑,數十個弩箭手接從土坑中冒出來,手中連弩對準了金虎一齊發射。

  那些弩箭飛蝗似的,集中射向金虎,機括響動聲,弩箭破空聲,驚心動魄。

  金虎撕心裂肺的大吼一聲,硬硬從網中拔起來,一片片衣衫皮肉在倒鉤下裂開,鮮血淋漓。

  那張巨網充滿了彈性,金虎根本無從著力,這一下硬硬拔起來,拔得並不高,才拔起,又掉下,那弩箭最少有一半射進他體內。

  「徐階——」金虎嘶聲狂叫,後面的話還未接上,已然被弩箭射成刺蝟一樣,當場氣絕,倒斃繩網之中。

  徐階已勒回坐騎,居高臨下,看得清楚,也聽得清楚,眼旁的肌肉猛地抽搐一下,嘟喃道:「你莫要怪我,是你迫我這樣做。」

  他說話的聲音低沉而怪異,就像是來自地獄深處的詛咒。

  金虎聽不到,他已經是一個死人,仰倒在繩網之上,一雙眼仍睜得大大,眼角有血絲淌下,眼瞳中充滿了懷疑與憤怒。

  至死他仍然不知道徐階為何下此毒手。

  兩個武將隨即下馬走前去,雙槍齊出,刺進金虎的屍體,將之挑起來,另一個接上前解下了金虎腰上纏著的玉帶。

  玉帶上染滿鮮血,那個武將以戰袍將鮮血拭去,捧到徐階面前,道:「卑職幸不辱命,終於將大人的玉帶尋回。」

  「很好。」徐階面無表情,冷然將玉帶接過來。

  那兩個武將以槍將金虎的屍體挑回繩網,亦自上前道:「恭喜大人,馬到功成,將連雲寨一窩強盜一網打盡,永絕後患。」

  徐階淡應一聲,並無話說。

  旁邊的另一個武將接著道:「連雲寨一夥死有餘辜,為永絕後患,末將斗膽請大人下令,將所有傷者,一律就地處決以免節外生枝。」

  徐階嘉許的看看那個武將,點頭道:「也好!」

  那個武將一騎立即奔了出去。

  所有官兵隨即展開了另一次殺戮,不論男女老幼,不管生死,再加一刀。

  徐階偏過頭,沒有看,一張臉如罩寒霜,一些哀傷憐惜的表情也沒有。

  無可置議,他實在是一個很成功的政客,既懂得把握機會,處事也非常圓滑,而且又心夠狠,手夠辣。

  他處事若是不夠圓滑,金虎根本不會信任他,心手若是不夠狠辣,也不會有這一場大屠殺。

  投靠景王與裕王作對,是他一生之中唯一判斷錯誤又幾乎無可救藥的一件事,畢竟,他也是一個人。任何人都難免有做錯事的時候。

  ***

  平地上毫無遮蔽掩護之物,更沒有弩箭火炮,在眾寡懸殊的情形下,連雲寨一夥,亦難以抵擋得住眾多官兵的衝殺。

  火炮弩箭只是減輕了官兵的傷亡,加快了連雲寨一夥的毀滅。

  隨行的家屬,已是連雲寨一夥的致命傷,他們有不少根本就是為了照顧隨行老少而傷在弩箭下。

  平日他們雖然表現得很兇,事實每一個都有良知,都有人性,這一點徐階早已看在眼內,算無遺策,果然在這片平地上盡殲連雲寨一夥。

  那些官兵完全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他們只知道連雲寨一夥準備大舉進攻搶掠鄰近的縣城,他們必須將之殲滅。

  連雲寨一夥的兇悍他們早有耳聞,事實朝廷亦有幾次發兵征討連雲寨,只是每一次都無功而還。

  群賊居高臨下,據險而守,佔盡了優勢,難得他們下山,這麼好的機會的確是不容錯過。

  他們只是奇怪徐階消息何以如此靈通,又何以堂堂首輔的身分竟然親冒矢石,親自指揮這一次的行動,而格殺勿論,一個不留更就是他們意料之外。

  他們只是推測這完全是因為連雲寨一夥什麼地方開罪了徐階,令徐階心懷怨恨,非將之完全殺掉不可。

  那些武將亦一樣不大清楚其中究竟,但他們都是聰明人,誰也不會追問下去,何況他們都很明白目前的局勢,其中更有幾個還是徐階與裕王的心腹。

  沒有人阻止這件事的進行,金虎在朝中大臣的眼中,只是一個無足輕重卻又該死的賊。

  那些官兵全都久經訓練,也很服從,徐階發下的命令,全都盡力去完成。

  到他們弄妥一切,離開這一片草原的時候,連雲寨一夥的鮮血已幾乎將整片草原染紅,血腥味隨風吹送,令人欲嘔。

  ***

  方浪、祖驚虹、祖秋霞遠在十里之外,血腥味吹不到那裡,火炮聲也傳不到那麼遠。

  他們聽到的只是歇息在無風亭內的那些行旅的笑語聲,嗅到的也只是無風亭的茶香。

  無風亭是驛道旁的一座花亭,雖然簡陋,卻是打掃得非常乾淨。

  這座花亭的主人是一雙年老的夫婦,在那裡賣茶已經有多年,用的雖然不是上等的茶葉,但火候各方面兼顧得到,清香撲鼻,往來的行旅經過大都會留下來喝兩杯,歇一會。

  無風亭也有酒,卻是不賣的,也是金虎存在那兒。

  那都是一等一的好酒,江老頭乘妻子不在意,也會來一杯。

  金虎並不在乎江老頭喝他的酒,他從來不在乎這些小事,何況江老頭夫婦也算得是連雲寨的人。

  他們的兒子原是金虎的心腹手下,只是命短,跟了金虎沒幾年便死了,他們並不以為兒子跟著金虎是一件壞事,對於兒子的短命也只認為是天意,金虎替他們買了這座無風亭他們更就是感激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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