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雲夢城之謎 | 上頁 下頁
一五四


  胡廣恭敬道:「暫時仍沒有異樣的情況。周胖子在午後時分曾到使司府來求見錢世臣,由我代錢世臣見他,安他的心。表面看來,周胖子該沒有起疑。」

  韓開甲道:「我方五百兄弟,已分批入城,集中在府內候命。」

  季聶提目光投往窗外,皺眉道:「今天的天氣很古怪。」

  胡廣道:「我還以為今早會有一場大雨,怎知直到現在仍沒灑半滴下來。」

  接著又道:「我們有個難題,就是我們對五遁盜的認識,只限于大河盟的懸賞圖,而看五遁盜可輕易化身作畫仙郎庚,證實此人精于易容改貌之術,只要他化身為另一個人,混在眾多賓客裡,極有機會魚目混珠的瞞過我們,成功溜出城外去。」

  季聶提胸有成竹的道:「如果我到現在才想這個問題,五遁盜恐怕早離城遠去。這個難題由阮修真替我解決了,五遁盜被他以巧計下了神捕粉,而神捕粉亦是我們用慣了的伎倆,我的親隨中便有人能純以鼻子,憑氣味千里追蹤任何被做了手腳的人。所以即使五遁盜能化身千萬,也註定沒法逃出我掌心外。」

  胡廣一聽便曉得季聶提在丘阮兩人的心腹手下裡有內應,難怪對阮修真的離去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連忙閉口。

  韓開甲苦笑道:「可是若這場大雨下得成,會大大影響莫良這方面的能力。所以我們很擔心天氣的變化。」

  季聶提心中升起一股寒氣,暗忖如果真有鬼神在背地裡作祟,於自己最不希望下雨的時候下雨,自己會有甚麼感覺呢?不過他再沒有另一個選擇,必須繼續堅持下去。

  他同時記起辜月明說過「沒人可以有另一個選擇」的話。

  季聶提沉聲道:「當爆竹轟鳴的一刻,就是行動開始的時間,一切依計而行,只要我們能在紅葉堂內解決五遁盜和丘九師,任它狂風暴雨,對我們仍是沒有影響。」

  韓開甲道:「我們應否把其他三道城門也換上我們的人呢?」

  季聶提道:「今晚的行動成功與否,關鍵在控制岳陽城。為免動搖軍心,愈少變化,愈可掩人耳目。五遁盜這回冒險到岳陽城來,還混進紅葉樓,不外是求財,可知此人揮霍慣了,不可一日無財,這正是他不住盜寶的動力。他既然和錢世臣約好在南門外交易,不到那裡看一眼豈會死心?所以如他能離開紅葉樓,必闖南門。而他到哪裡去,丘九師會追到哪裡去。」

  說畢長身而起道:「是時候了!」

  ***

  丘九師登階從後門進入紅葉堂,腦海仍充滿百純美麗的倩影。她正忙於在池台排練晚宴頭炮的歌舞表演,沒法分身和他說話,只遣蟬翼送來佩劍和內藏折迭起來的「雲夢女神像」的小包裹,要他一併掛在馬側,令他生出與這美女「私奔」的動人感覺。

  他盼望今夜那一刻的來臨,從那一刻開始,他的生命將進入一個全新的階段,未來雖仍是茫不可測,但命運卻再次掌握自己手中,他會為百純和他的未來奮鬥。

  踏足紅葉堂,更是精神大振,以百計的彩燈,從上方垂下來,懸吊在大堂的上方,照得紅葉堂五光十色、富麗堂皇,又增加了空間的縱深感。

  一隊由三十多人組成的樂隊,分佈在大門兩旁,各種樂器齊備,正靜待晚宴開始的隆重時刻。更引人注目的是兩條長達四丈的金龍,並排放在大門後宴席中的空地處,直延往大堂中央。龍旁各站著一組二十多個舞龍健兒,人人身穿黑色錦衣,腰綁金帶,雄姿赳赳,可以想像當兩組健兒舉龍勁舞,破封而出八面威風的情況。

  丘九師從沒想過紅葉樓的晚宴如此大陣仗,尤其想到一切全是百純想出來的主意,心中特別有微妙感覺。

  然後丘九師注意到掛在兩壁的八幅高過人身的美人卷軸,看到唯一的觀畫者。

  丘九師一眼認出他是五遁盜,雖然五遁盜再沒有絲毫「畫仙郎庚」的感覺,不是因他沒有了頰下的長須,也不是因他換上了黑色的長袍,而是因他從容不迫的神態和閒適瀟灑的氣度。

  這才是五遁盜的真正本色。

  丘九師信心陡增,有這樣了得的戰友,與敵人周旋時將更得心應手。至少他不須多擔心一個人,可集中全力照顧百純。

  不過,這感覺確實古怪至極。勢不兩立的死敵,忽然來個大逆轉,變成自己的夥伴。

  五遁盜似察覺到他,別頭過來向他招手,道:「丘兄請到我這裡來,讓我給你看愛的證據。」

  丘九師舉步往他走去,不解道:「甚麼是愛的證據?我不明白。」

  烏子虛微笑道:「證據就是這張畫,你自己看看。」

  丘九師終醒覺他指的是百純的畫像,目光移往掛壁的卷軸,立即心神劇震,甚麼心理準備都不管用。

  確是我見猶憐。

  烏子虛的聲音在他耳邊道:「我是名副其實你們愛火情花的見證人,你們初次相遇一見鍾情,我正在街邊賣蛇膽,目睹整個過程,還羡慕得要命。百純為你灑下情淚,又由我親筆記錄,作為證據,令老哥你不會因不在場而錯過。」

  丘九師呆看著畫中泫然欲泣的百純,心神俱醉、熱血沸騰。自懂事以來,從未如此神魂顛倒,如此心痛。

  ***

  錢世臣策馬馳出布政使司府,雖然仍是前呼後擁,心情與以往任何一次都有天壤之別。

  與他並騎而行的是季聶提,前後均為廠衛高手,在他們的外袍裡,暗藏具有可怕威力的殺人武器四弓弩箭機。而自己仍受藥物的影響,虛弱無力。不過縱使他情況如常,仍是絕沒有機會。季聶提太厲害了,其快刀早摧毀了他的信心。

  錢世臣自知再沒有別的選擇,只能乖乖的合作,還要裝作一切正常,到紅葉樓參加晚宴,做主禮的嘉賓,為紅葉樓點燃爆竹塔。

  一切都完蛋了。

  現在他唯一的願望,是能選擇自己死亡的方式,這是季聶提親口答應的。

  ***

  烏子虛的聲音在耳鼓內響起道:「丘兄!情事暫停,讓我們研究一下今晚的逃生大計如何?」

  丘九師清醒了點,目光仍然沒法離開畫中動人心弦的美女,道:「烏兄有甚麼好提議?」

  烏子虛道:「首先我們要掌握季聶提的實力。這次他到南方來,是要捉拿薛廷蒿,地方官府當然任他調動,不過廠衛是獨立的系統,有他們行事的方式,不會隨便夾雜地方的兵員,避免拖低他們的效率,這是貴精不貴多的道理。」

  丘九師完全清醒過來,望向烏子虛,訝道:「原來烏兄竟是精通兵法的人。錢世臣肯定成了傀儡,真正控制岳陽城的再不是他,而是季聶提。不過季聶提仍未能公然行事,只能以偷偷摸摸的方式暗算我們。」

  烏子虛道:「很高興丘兄有相同的看法。照我估計,季聶提的精銳部隊,今天才進入岳陽城,伏在暗處,當晚宴開始,將全面發動。第一步是進入紅葉樓,然後趁我和你都在紅葉堂的時刻,重重包圍紅葉堂,完成部署後,就在堂內以四弓弩箭機射殺我們。以正常情況論,我和你肯定難逃毒手。」

  丘九師輕鬆的道:「烏兄有何應付之策?」

  烏子虛微笑道:「隨機應變。」

  丘九師皺眉道:「隨機應變?這是否說烏兄根本沒有逃走的辦法?」

  烏子虛道:「不是沒有計劃,但計畫是死的,人是活的,所以對我來說,最佳的計畫是隨機應變。暫定的計畫是這樣子,宴會的頭炮,是由百純領導的歌舞表演,肯定極盡視聽之娛,只要是男人,絕不會在這時候發動襲擊,亦不宜發動襲擊。可是歌舞結束的一刻,最佳時刻便來臨,季聶提為免夜長夢多,是不會乾等下去的。」

  丘九師興致盎然的問道:「我們如何應付呢?」

  烏子虛微笑道:「我們不會讓表演停下來,輪到我們表演幻術的美人兒出場了,不過為免影響丘兄欣賞表演的樂趣,請恕小弟在這裡賣個關子。」

  丘九師又好氣又好笑的道:「烏兄不是在和我商量逃走的大計嗎?現在似是有點本末倒置。」

  烏子虛理直氣壯的道:「計畫是表演開始了,就不會停下來,到小弟登場,表演我最拿手的遁術,就是丘兄和百純離開的時刻。一切隨機應變,如果丘兄能配合我共闖南門,又有月明在城外接應,一切將變得完美無瑕。」

  剛說畢最後一句話,轟天震地的爆竹聲在門外廣場處響起來,掩蓋了所有聲音。

  鑼鼓聲「砰!砰!砰!」的敲打,三十多人的樂隊起勁吹奏,似要與爆竹聲一爭長短。

  兩條金龍活了起來,破封而出。

  晚宴的時刻終於來臨。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