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雲夢城之謎 | 上頁 下頁
一一五


  錢世臣道:「因為這牽涉到一個可為任何人惹來殺身之禍的秘密,辜月明正是為此遠道到岳陽來。百純和辜月明究竟是甚麼關係?為何他甫抵岳陽便來見你,跟著又多次造訪紅葉樓。」

  百純露出難以相信的神色,道:「大人說的故事,竟然不是故事,而是確有其事?這怎麼可能呢?你說的不可能是真的。」

  錢世臣非常滿意百純的反應,符合他的預期,道:「百純無答我的問題。」

  百純打量他半晌,道:「我的師姐是辜大哥的朋友,師姐寄信來我處,由我把信轉交辜大哥,就是這樣。」

  想到辜月明,他心中立即充滿殺機,令他感到欣慰的是,今晚辜月明肯定性命不保。戈墨加上五十個對岳陽城熟悉得像對自己家般的高手,辜月明怎可能應付得來。

  欣然道:「如此辜月明就是個沒相干的人,我們以後不要再提起他。」

  百純芳心一震,直覺感到錢世臣心中對辜月明的仇恨,又記起辜月明屢次警告她不要理他的事,現在更從錢世臣洩漏的口風大概知悉辜月明因何事南來,但仍沒法明白錢世臣怎會和辜月明結下解不開的梁子。

  錢世臣露出思索的神色,徐徐道:「不知過了若干年,在湘夫人投河之處,一株怪樹從河床長出來,高達一半水深,先被到那裡狩獵的獵人發現,然後廣傳開去,人人均認為此樹是湘夫人死後的化身,稱之為湘妃樹。」

  百純的心神被他說的話吸引,驚異的道:「世間真的有如此異事?」

  錢世臣道:「此事千真萬確,後來楚王還親自遠道從都城到那裡看個究竟,把那河段畫為禁地,派人在無終河之東築城看守。」

  百純深吸一口氣道:「這株樹有甚麼特別之處?」

  錢世臣道:「湘妃樹當然不是尋常的樹,是獨一無二的,其形如傘,樹幹粗至兩人合抱,色紅,葉黑,大如人的手掌,似五指箕張之狀,莖被尖刺,呈鉤狀向下。不論河水如何暴漲沖奔,都不能影響其分毫。」

  百純道:「這株樹仍然在嗎?」

  錢世臣像沒有聽到她的話般,目光首次從她身上移開,投往煙雨迷離的掛瓢池,籲出一口氣道:「這還不是最奇妙的地方,最奇怪是此樹每十年開花結果一次,卻只得一果。花是金黃色的,形狀奇特,燦爛盛放時美至不可方物,異香四溢,遠傳十裡。」

  百純興致盎然的道:「從這株樹長出來的,肯定是仙果。」

  錢世臣點頭道:「曾見過果實的人都會像百純般有這個想法。此果大小如拳,從樹頂長出來,渾圓通透,晶瑩如玉,名為湘果。」

  百純好奇的道:「是不是在採摘上出了問題呢?」

  錢世臣的目光回到她發亮的俏臉去,沉聲道:「此果長得極快,不用一天的工夫,便可熟透,且每次都是由正午開始,那時天見異象,忽然雷電交加,雨暴風狂,至當夜子時才止,然後是濃密的大霧,令人更感到此果絕非凡果。」

  百純往左右看去,駭然道:「給大人說得我心都發毛了。」

  錢世臣雙目射出火熱的神色,道:「任誰見到此果,都希望能據為己有,毫不猶豫的服食,看會不會變成神仙。百純會這樣做嗎?」

  百純搖頭道:「我不知道。」

  錢世臣歎道:「百純猜對了。此樹刀斧不入,一般凡兵根本沒法把湘果割下來,且其時河水暴漲,風雨雷電下水流如萬馬奔騰,要到這樣的河裡取果,談何容易。」

  百純咋舌道:「子時後又如何呢?」

  錢世臣道:「湘果會迅速萎謝收縮,消失得無形無蹤。」

  百純瞠目以對。

  錢世臣道:「但湘果的吸引力太大了,數百年間,冒死采果的人不計其數,為此送上性命的人亦不計其數,更有人想出在水中把湘果吃掉的方法。」

  百純道:「成嗎?」

  錢世臣點頭道:「確有人曾在水中成功服食。此人是個水性極佳的勇士,他以粗索綁在腰間,另一端綁在河旁大石上,精確的算准長度,然後在結果時投進河水裡,就在水中吃掉湘果。唉!」

  百純緊張的道:「發生了甚麼事?」

  錢世臣沉聲道:「他脹死了。」

  百純失聲道:「甚麼?」

  錢世臣道:「剛服食時沒有異樣,到他回到岸上,忽然全身發脹,直至脹死,死狀極慘,從此再沒有人敢這麼做。」

  百純說不出話來,記起錢世臣說過「那是非常神異的東西,同時非常可怕」的兩句話。

  錢世臣道:「此時湘果的事終傳入楚王耳中,楚王按捺不住,親自南來,目睹湘妃樹開花結果的奇景,偏是毫無辦法,又不甘心,遂命手下心腹大將在河旁築城看守,並責令這個大將想出采果之法。到顓城矗立河旁,已是十多年後的事,大將成為第一代的城主,可是對如何采果,仍是一籌莫展,更為此鬱鬱不樂,城建成後三年,竟一命嗚呼,其子繼位為第二代城主。」

  羅傘外的細雨愈下愈密,在風燈映照下,變成一道道銀絲,封閉起羅傘內的小天地,燈光不能及遠,他們似置身在由蒼天吐出來的雨絲編織成的雨繭內,回蕩著來自遠古悲壯荒涼的故事。

  ***

  河彎處兩艘不見燈火的快艇轉出來,朝辜月明處身的橋底順流駛至。從辜月明的角度看去,見不到艇上的敵人,因為目光被豎起在船首的盾牌封隔,只能肯定敵人密藏盾後,彎弓待發。

  辜月明別轉頭往橋底另一端下游方向瞥了一眼,沒有發現敵人的蹤影,立即鬆開抓著艇沿的手,潛入貼近河底的深度,在漆黑的水中靈活如魚般接近敵艇。

  剎那之間,他掌握了敵人的虛實。

  大河盟並沒有參加這個針對他的行動,否則如有丘九師這個精於兵法戰略的人主持大局,絕不會用這種看似周詳縝密,事實上非常愚蠢的方法向他發動攻勢。

  丘九師或阮修真會看破他藏艇橋底,是誘敵之計。他們會先把他從橋底逼出來,才慢慢收拾他。

  在一般情況下,敵人現在採用的戰術,對付任何人都是綽有裕餘。但若對付的人是他辜月明,與自尋死路全無分別。

  主持的是戈墨,此人武功雖高,更懂妖法,卻不是行軍打仗的專才,碰上他只有吃大虧的份兒。

  河面倏地燈火通明,敵人拉下掩蓋風燈的布罩。

  箭矢離弦的聲音密集響起。

  一切盡在辜月明計算中,辜月明從水底升起,手中利鉤掛入左邊敵艇船頭處,鉤個結實,接著從敵艇旁敵人看不到的角度冒出頭來,換氣,又再潛入水裡,四弓弩箭機來到手中,扭身仰潛。此時敵艇在上方駛過,站在敵艇中間的箭手完全暴露在他弩箭機的瞄射範圍裡。連接掛在敵艇船首的鉤索繃個筆直。

  機括聲響。

  弩箭連環射出,從河水斜沖而上,慘叫聲應箭而起,四枝弩箭,準確無誤的命中四個敵人,傷的都不是要害,而是肩臂的位置,不是因他忽然心軟,而是策略上的考慮。

  辜月明今夜的戰略目標是戈墨,只有殺死戈墨,他今晚才算大獲全勝。殺人只會激起對方拚死之心,可是傷人,卻可削弱敵人的戰力,令對方不得不撥出人手,去救護傷者。就以現時的情況說,兩艘敵艇各有兩個受箭傷的人,立可癱瘓了兩艇的戰鬥力,為了迅速救治傷者,兩艇必須立即撤離戰場,而這正是辜月明計畫的部分。

  兩岸殺聲震天。

  勁箭雨點般從埋伏兩岸的敵人手中強弓盲目的射往辜月明原先發射的水段,而辜月明已先一步被系在腰間的繩索扯得隨艇去了。

  手握宛劍劍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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