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雲夢城之謎 | 上頁 下頁
七一


  丘九師在大雨滂沱、沒有人跡的街道上緩步而行,任由全身濕透,卻仍沒法澆熄他心中的激情。

  他曉得不但傷害了百純,更重創了自己,可是他並沒有其他選擇。大義當前,個人的犧牲微不足道。

  他明白阮修真。

  阮修真鼓勵他接近百純暢所欲言,是把選擇交回他手上,讓他自己對未來作出決定。

  現在他已作出了對未來沒得回頭的抉擇,可是他知道不論過了多少年,這段深刻的回憶,會伴隨他南征北討,伴著他經歷每一場戰爭,至死方休。

  ***

  辜月明直抵登橋處,悠然止步,仍舉著遊子傘,冷然喝道:「戈墨!」

  戈墨的臉被竹笠垂下的紗幕掩蓋,全身包裹在蓑衣內,不露兵器,下麵赤著雙足,氣勢強盛,殺氣騰騰。

  辜月明再找不到他任何可供利用的破綻,他藏在蓑衣內的兵器,該是他拿手的兵器,沒穿鞋子的赤足,更令他的武技能發揮至極限。這種感應來自辜月明長期處於戰陣而培養出來的靈機妙應,是沒法解釋的靈應,卻能屢令他殺敵制勝。

  不過這個對手和以往任何一個對手都不同,戈墨是有資格擊敗他的人,不但因戈墨武功高強,更因他是懂妖術的邪異妖人。

  辜月明感到血管收縮,體內的熱血沸騰著,心境卻如冰雪般寒冷。道:「夫猛到哪裡去了?」

  戈墨仰天狂笑,然後笑聲倏止,聲音從牙縫裡迸發出來般道:「辜兄想找夫猛,還不容易嗎?讓本人送你去見他吧!」

  說到最後一句,他從蓑衣伸出雙手,上舉抓著遮臉垂幕,往兩旁拉開,露出古拙的面容。

  辜月明甚麼都看不到,見到的只有戈墨瞇成兩道刀刃般冷冰冰的眼睛,眼眶內精芒四射,像瞄準著他的兩枝毒箭,隱含著懾人心魄的邪惡異力。

  就在與戈墨目光接觸的剎那間,周遭的風嘶雨嘯驀然加劇,貫滿辜月明的耳鼓,眨眼間呼呼風雨聲轉為尖厲的喊叫,似有千萬冤魂不息的厲鬼幽靈,趁風雨統治人間的一刻,從地府走出來向他索命,鬼嘯聲更從模糊轉為清晰,有些還在呼叫辜月明的名字,而只要他應上一聲,他的魂魄立會被冤魂勾走。

  戈墨雙目逐漸睜開,眼神更趨淩厲,詭異至極點。

  辜月明仍手持遊子傘,神色無驚無喜,眼神不露絲毫會透露心意的變化,像聽不到任何聲音。

  他不明白戈墨如何辦到,只知道此刻雖被對手妖法所惑,可是他的劍心仍是堅硬如岩石,沒有被動搖。

  戈墨突然張口喊出一句咒語,天地突變。

  戈墨、拱橋、河道,四周的民房和風雨全消失得無影無蹤,天地昏暗起來,前方是萬丈深淵,茫無去路。

  辜月明完全不將眼前變異放在心上,左手使勁一旋,遊子傘立即脫手急旋,往原本是拱橋最高點的位置車輪般轉去。

  同一時間,白露雨離鞘而去。他閉上雙目。

  他的精神完全集中在遊子傘上,再不受任何外相所惑,就如把魂魄附在傘上,作他最前哨的探子。

  早在公然挑戰前,他已擬好應付戈墨的策略。任戈墨的妖法如何厲害,說到底仍只是迷惑人心的異術,只要能守緊自心,就可以破他的妖法。

  而且戈墨犯了一個戰略上的錯誤,就是不應在一座橋樑上襲擊他,因為像他那樣的高手,看一眼可以完全掌握橋的形狀尺寸,閉著雙目,也可以一步不差地在拱橋上進退自如,和用眼看沒有分別。

  而戈墨的攻擊,亦被拱橋局限。

  鬼哭神號隨著他的精神凝聚,愈退愈遠。

  「噗!」

  遊子傘傳來微僅可察被穿破傘蓋的聲音,辜月明的白露雨狠劈在一物上。

  「叮!」

  辜月明睜眼,衣衫早濕透了。

  弩箭應劍掉往湍急暴漲的河水裡去。

  狂風暴雨代替了萬丈深淵,風嘯雨叫取代鬼哭神號,拱橋重現眼前,另一端的戈墨手持小型弩箭機,一臉難以相信的神色。接著回復過來,弩箭機收進蓑衣裡,然後朝辜月明奔過來。

  辜月明橫劍傲立,哈哈笑道:「如果你沒有更厲害的妖術,明年今日此時就是你的忌辰。」

  此時戈墨奔至拱橋他那邊斜坡中段的位置,忽然躍起,右手從蓑衣伸出來,抓著竹笠的寬邊,提笠離頭,接著當暗器般以旋轉的手法朝他投去。

  急旋著的竹笠,先彎往戈墨右方,畫出合乎天地之理的弧度軌跡,似轉化成無堅不摧的破壞力量,最後的取點是辜月明胸腹的位置,角度刁鑽,令人不知如何抵擋。

  辜月明肯定此竹笠不是一般竹笠,而是在帽邊鑲了鋼片的殺人利器。戈墨此著最厲害是以竹笠封了辜月明進攻之路,用盡拱橋的形勢特點。只要他緊迫在竹笠後方攻過來,將占盡上風先機。可見他選此橋為截擊辜月明的地點,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此人的謀略手段,絕不容小覷。

  竹笠離手不到五尺竟發出悶雷似的聲音,接著雷聲轉劇,竟然蓋過風雨之聲。雨點打在竹笠上,立即激濺開去,令竹笠忽然威力劇增,籠罩的範圍擴大,這當然是一種錯覺,但偏是如此實在和有威懾力。

  戈墨落回地上,就在此刻,竹笠再不是竹笠,倏地化作一片飛快旋轉的黑雲,完全封擋了辜月明的視線,再看不到戈墨。

  大雨仍劈頭照臉的朝辜月明打下來,在這個盡顯水的威力的世界,儘管眼前發生的事如此不合常理,卻很容易被人接受為理所當然的現實。

  辜月明仍是好整以暇,白露雨朝前斜指,另一手伸向插在左腰處的革囊,抓著宛劍的劍把。

  令辜月明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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