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雲夢城之謎 | 上頁 下頁
四八


  似是從幽冥走出來的騎士逐漸接近,季聶提終看清楚是誰!松一口氣道:「辜月明!」眾人提至咽喉的心這才降回原位。

  辜月明策著灰箭,直抵眾人前方,從容道:「我道是何方人馬,原來是季聶提季大人。」

  季聶提回復常態,冷然道:「月明怎會在這裡出現?」

  辜月明道:「當然是為了辦案。季大人又為何夜闖雲夢澤?」

  季聶提盯著他沉聲道:「我接到薛廷蒿在雲夢澤附近出現的消息,立即趕來。」

  辜月明歎了一口氣,道:「我有密話和大人說。」

  季聶提喝道:「你們退往千步外去。」

  眾人齊聲應命,掉轉馬頭往後方馳去。

  辜月明直待眾人遠去,漫不經意的道:「薛廷蒿已自盡身亡。」

  以季聶提的鎮定工夫,仍忍不住雄軀一震,難以置信的道:「甚麼?」

  辜月明平靜的道:「他是服毒自盡的?不過死前已向我道盡當年的事,令我對整件事有截然不同的看法。」

  季聶提道:「帶我去看他的屍身。」

  辜月明搖頭道:「我答應讓他留在雲夢澤,這是他肯說出真相的條件。」

  季聶提不悅道:「他是朝廷欽犯,縱然死了,也要將他的遺體送返京師去,否則我如何交代?」

  辜月明皺眉道:「季大人怕要破一次例,此事自有我承擔,季大人只須把責任推到我身上便成。」

  季聶提雙目神色轉厲,熟悉他的人都知他動了真火,而京師的人更曉得開罪他的都不會有好下場。

  辜月明一點不讓的和他對視,季聶提那一套對他不起任何作用,因為他並不怕死,且還嚮往死亡。不過他並不想和季聶提鬧得太僵,歎道:「死者已矣,讓他安息吧!鳳公公處自有我向他解釋。目前最重要是要找到楚盒,只要能把楚盒送到鳳公公手上,他絕不會計較其他。」

  季聶提心知奈何不了他,如果辜月明欺騙他,暗中放走薛廷蒿,是瞞不過他的,那時他會教辜月明吃不完兜著走。退讓道:「月明有把握找到楚盒嗎?」

  辜月明早知結果如此,除非季聶提不顧一切的向他出手,道:「我沒有一分把握,卻有可追查的線索,我們立即趕回岳陽去,途中我會向季大人報上薛廷蒿吐露的真相,保證大人對當年的事會有不同的看法。」

  ***

  烏子虛背著大包袱,隨惡俏婢往晴竹閣去,他並不知道惡俏婢帶他去見誰,也不在乎,因為他仍失陷於夢域裡。

  留下他一個人獨對畫紙時,他胡思亂想起來,他最想畫的是百純,憑他的眼力和記憶力,他有把握以生花妙筆重現當時百純揭簾外望的動人情景,當然只是想想,萬萬不能付諸行動,因這等於暴露他就是那個賣蛇膽的小子。

  自然而然,他的心湖浮現那駕古戰車的絕色美女,她逐漸佔據他的心神,影像更趨清晰,忽然意動下,他心無旁騖的揮筆疾寫,繪出心底裡對那似夢非夢的情景深刻的印象,著了魔似的。

  到美人畫大功告成,他心中湧起另一個疑惑。

  自己怎會賦予她一雙這麼富感染力的眼神,當時她的眼神並不像畫中人般表露的感情,偏是他感到要畫成這樣才可表現她內心真正的情緒。就如他對她有深刻的認識,曉得如此方可以呈現她最真實的一面。

  他不知自己完畫後呆坐了多久,直至惡俏婢從身後傳來的驚呼聲,始被驚醒過來,那感覺像對著畫中人作清醒的夢。

  看著惡俏婢把畫取去給豔娘過目,到她再回來領自己去見某個人,他仍未回復過來,美麗的湖景園色只像另一個夢域。

  穿過一個月洞門,豔娘迎了過來,焦急的道:「蟬翼為何去了這麼久,難得胖爺和百純姑娘在一塊兒,可一次作決定。郎先生這邊走。」

  烏子虛清醒過來,走到惡俏婢身旁,不懷好意的道:「呵!原來是蟬翼大姐。」說時賊兮兮的上下打量她穿的衣服,不用問也知在研究她是否衣如其名,薄似蟬翼。

  蟬翼給他看得俏臉微紅,正猶豫不知該不該發作,烏子虛已卸下包袱,往她塞過來,蟬翼怕被他的包袱觸碰胸脯,沒有選擇下只好一把接著,入手異常沉重。

  烏子虛一副大獲全勝的得意表情道:「男主外女主內,大姐好好打理愚生的家當,愚生去了。」

  不理氣得半死的蟬翼,追在正款擺纖腰的豔娘身後,朝百純的小樓而去。

  豔娘別頭白他一眼,道:「不要給你三分顏色便開起染坊,蟬翼是我們大老闆胖爺身旁最得寵的人,更是諸婢之首,你開罪了她,有得你好受的。」

  烏子虛聳肩笑道:「女人心,海底針,管家娘你該比我更明白其中道理,或許她喜歡我和她玩兒也說不定呢?對嗎?」

  豔娘沒好氣道:「你這個人就是敗在好色之上,一副青樓浪子的德性,我看你啦,賺再多的錢最後都花到女人身上去,將來肯定沒有好收場。」

  說時步上門階,直入樓內,叫道:「京城來的畫仙郎庚先生到。」

  烏子虛想到立即可見到百純,渾身血液沸騰起來,進入青樓浪客的顛峰狀態,完全投入這個身份角色中,負手悠然入樓。驀然眼前一亮,豔光四射的百純端坐椅內,畫卷橫擱在修長的玉腿上,妖媚的大眼睛射出灼熱的光芒,正用神的打量自己。

  烏子虛一時間完全移不開目光,再看不到其他東西。

  豔娘在後暗推他一把,提醒道:「郎先生,這位是周老闆,我們紅葉樓的大老闆。」

  烏子虛如夢初醒,目光移往周胖子,有點傻兮兮的神情姿態,教人發噱。

  周胖子畢竟是周胖子,沒有情況是他應付不來的,贊道:「只有像郎先生般多情的人,方畫得出這樣可令人心動的美人畫。我周胖子一諾千金,八日內完成八張畫,每畫一錠黃金。」

  烏子虛再瞥百純一眼,但已回復清醒,搖頭道:「我可以不收周老闆半個子兒,卻有幾個條件,希望能得周老闆同意,而這幾個條件與畫得好不好有直接關係。因為如我畫仙郎庚不是處於最佳的狀態,是不可能畫出八張能代表我畫藝顛峰成就的八美圖的。」

  三人同時對這個色鬼刮目相看,想不到他有此縱橫家般的銳利辭鋒,侃侃而談,令人感到難以拒絕。最要命是他似乎志不在八錠金子的重酬,使他占盡上風。對著一個以金錢買不動的人,周胖子根本沒有討價還價的資格。

  百純一雙美眸亮了起來,柔聲道:「請先生開列條件,看我們能否辦到。」

  烏子虛退往一旁,坐入靠牆的椅去,意亂神迷的盯著百純,道:「要保持我的狀態,周老闆必須容許我在紅葉樓的範圍內自由自在,來去自如,我甚至可到青樓召妓,我召那個,那個便要來,當然,我只會見我那八個美人兒,認識她們,捕捉她們最美的神態。我須從客人的角度,去觀察她們,感覺她們,享受她們,才能畫出最能令男人傾醉的美人兒。以上是第一個條件。」

  周胖子苦笑道:「我是不是還要供應你酒菜呢?」

  烏子虛理所當然的道:「這個當然,我要一邊大吃大喝,一邊飽餐秀色,不如此我便難以有高品質的作品。」

  百純「噗哧」笑道:「豈非我也要隨傳隨到,你倒想得美。不過也不是不可能的,如果你能完成七張畫,每一張都是高品質的畫作,你何時召我,百純會欣然應召。」

  烏子虛哈哈笑道:「公平!公平!非常公平,只有這樣,能見到姑娘才有意思。保證屆時姑娘會傾情於我,投懷送抱。哈!」。

  百純不屑的撇撇小嘴,不以為意的道:「那我們就走著瞧。」美目投向周胖子,問道:「女兒的部分沒有問題了,就看胖爹的意思。」

  周胖子啞然失笑道:「如果你生於戰國時代,肯定是蘇秦、張儀般的說客。算我怕了你,第二個條件又是甚麼勞什子?最好不要開出我們不能接受的條件。」

  烏子虛道:「我第二個條件,也是最後一個,更是合理。我要一個清靜無人的居所,絕不可讓任何人騷擾我。當然!三位是例外的,不在此限。」

  周胖子這才松一口氣,喝道:「成交!但我要的畫必須有色彩,這才有喜慶的氣氛,也是我們紅葉樓在招聘書上列出的條件。」

  烏子虛心叫救命,那豈非要到樓外搜購,更知絕不可露出絲毫猶豫,故作輕鬆的道:「沒問題,明天我到外面買顏料,老闆想要甚麼,我郎庚供應甚麼,包君滿意。」

  周胖子發覺自己有點喜歡他,這是個有真材實料的瘋子,像活在他自己織造的美夢裡,恣意地去享受生命。欣然道:「就這麼決定。乖女兒有沒有別的意見呢?」

  百純美眸瞅著鳥子虛,淡淡道:「郎先生畫中的女子,是不是先生的紅顏知己。為何竟會為她配一輛古戰車呢?」

  烏子虛發起呆來,好一會後道:「說出來小姐定會當我胡言亂語,到現在我仍分不清楚是夢是真。唉!相信該是一場春夢,否則怎會駕著古戰車?可是對我來說,她卻比任何人更真,恐怕這輩子都忘不掉她。」

  百純大訝道:「原來畫中人竟是入夢的神女,巫山夢醒,令先生魂牽夢縈,先生不但是畫壇奇人,更是多情種子。先生這卷大作,可否送給百純?」

  烏子虛一震醒覺過來,又回復「常態」,色迷迷的盯著百純,道:「當然可以,就當是在下和小姐的定情之物。」

  周胖子沒好氣的道:「定甚麼情?賓主之情如何?」轉向豔娘道:「東邊的風竹閣自成一隅,環境清幽,便讓出來作郎先生作畫休息之所。」

  豔娘向烏子虛笑道:「請先生移駕。」

  烏子虛不情願的站起來,狠狠多盯百純幾眼,這才隨豔娘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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