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雲夢城之謎 | 上頁 下頁
四二


  薛廷蒿徐徐道:「據牟川家史記載,城破後楚軍屠城報復,遍尋楚盒不獲,遂放火燒城,燒足七日七夜,這才撤走。」

  辜月明不解道:「楚軍的統帥是怎麼搞的,該留下活口,逐一拷問,怎會問不到楚盒的下落。咦!」

  薛廷蒿看著向他露出驚愕神色的辜月明,點頭道:「施主想到問題的所在了。我們進入古城時,古城確有明顯被大火猛烈焚燒的痕跡,所有房子都給燒通頂,再經過歲月的摧殘,堅固的城牆大半崩塌,可是在山城的底部,我們發現一條通道,盡處是一道完整的銅門,門內是個縱深達五丈的廣闊空間,該是鑿開山城底部的石層擴建出來的,中間放置了一張石床。」

  辜月明的心神不知如何,被薛廷蒿的描述深深吸引著,震撼著,籲出一口氣道:「你們可找到的,楚軍怎可能忽略過去,這是不合常理的。」

  薛廷蒿道:「這就是我說不合常理的地方。這個陵墓般的密室內,有兩副骸骨,一坐在石床上,另一跪伏石床之旁,緊緊擁抱在一起,他們的衣服已破爛不堪,觸手成灰,可是跪伏石床旁的骸骨,仍以雙手捧著楚盒,我們就是從這個死了過千年的人手上取得楚盒。」

  辜月明感到全身冰冷,心忖自己是否害怕呢?但又有甚麼好害怕的。問道:「後來又發生了甚麼事?」

  薛廷蒿一副往事縈回的神情,道:「回顧當時取得楚盒後,似有一種避不開的力量,促使我們如此這般的去做。錢世臣在湘水東岸築起臨時的碼頭,泊著三艘戰船,只要我們攜楚盒登船,立即起航,到洞庭湖後出大江上運河,運楚盒返京師,如此大功告成。」

  辜月明不解道:「楚盒事關重大,澤內又野狼橫行,錢世臣為何不調兵入澤,沿路佈防,以策萬全。」

  薛廷蒿道:「這本是我們最早的構想,卻被牟川大力反對,他說如人多氣雜,會令守護古城的神靈察覺。現在回想起來,他該是另有私心。我佛慈悲。」

  辜月明知他正說到最關鍵處,不再問話,讓他說下去。

  薛廷蒿道:「楚盒到手,夫大哥命我立即去通知在湘水東濱的錢世臣,要他帶兵入澤接應。我立即離開古城,那是午後時分,澤地被迷霧籠罩,不知如何,我竟然迷失路途,怎麼走也沒法到達湘水,我的羅盤更像壞了似的,不住擺動,令我沒法定向,到我忽然遇到一群野狼,我按捺不住心中的恐懼,掉頭回古城去,豈知……豈知怎都找不到,我還以為自己是走錯路,四處尋找,找到的卻是他們的屍首,包括牟川在內,獨不見夫大哥。」

  辜月明道:「他們是否中了劇毒?」

  薛廷蒿點頭道:「人人七孔流血,確是中了劇毒的情況。當時我心亂如麻,一方面我肯定夫大哥不是這種人,另一方面又感到只有夫大哥才有可能向他們下毒,他先遣走我,是因顧念著一點親情。唉!我的腦筋沒法正常的運作,只知道留下來是死路一條,皇上肯饒我,鳳公公也不肯饒我。」

  辜月明恍然大悟道:「於是大師趕返京師,找到令姊和他的女兒,亡命天涯,以躲避鳳公公的追捕。」

  薛廷蒿道:「大概是這樣,安頓好她們母女後,貧僧重返雲夢澤,依當年的路線尋找古城,卻再沒法尋得。」

  辜月明訝道:「大師不怕狼群嗎?」

  薛廷蒿沉聲道:「雲夢澤的神靈法力無邊,不但守護古城,還暗中操縱狼群,令人裹足。」

  辜月明道:「大師仍相信楚盒落在夫猛手上嗎?」

  薛廷蒿淡淡道:「施主相信嗎?」

  辜月明搖頭道:「依大師所言,夫猛根本沒法打開楚盒,不知內藏何物,沒有人會為不知道的東西冒抄家滅族之險。」

  薛廷蒿同意道:「夫大哥的確不是這種人,他不但有高尚的人格,還有振興邦國、撥亂反正的雄心壯志,被鳳公公視為眼中釘。可是楚盒顯然沒有落入鳳公公手上,令我認為是鳳公公精心佈局以除去眼中釘的想法動搖起來。」

  辜月明道:「奪去楚盒者肯定另有其人,與鳳公公無關,這是個奪寶嫁禍的毒計,只要令夫猛失蹤,可把一切推在夫猛身上,讓人認定夫猛挾寶私逃。」

  薛廷蒿瘦軀劇震,雙目射出奇光,忽又舉袖掩面,然後道:「有道理!這個人是誰呢?夫大哥是個非常小心的人,每次吃東西都會以銀針測試,要算計他並不容易。」

  辜月明想起自己兩次遇襲的事,沉吟道:「此事錢世臣該脫不了關係。」

  薛廷蒿露出思索的神色。

  辜月明道:「大師為何肯把整件事坦誠相告,說到底我都是鳳公公派來的人。」

  薛廷蒿露出神舒意暢的欣然神態,像世間再沒有能阻他清修的事,悠然道:「失之於雲夢澤,亦得之於雲夢澤,此中說來話長,請容貧僧略過。貧僧將此事盡告施主,是希望施主能找到楚盒,恢復夫大哥的聲譽,如此貧僧可安心撒手西歸,心中再無掛礙。」

  辜月明一呆道:「大師要……」

  薛廷蒿兩邊臉頰出現赤豔的紅霞,道:「雲夢澤內長有曼陀羅。一般曼陀羅花,大葉白花,結實如茄子,獨有澤內的曼陀羅花白中呈紫,含有見血封喉的劇毒,剛才我已嚼服一朵。」

  辜月明記起他之前舉袖遮臉,歎道:「大師為何要這樣做呢?」

  薛廷蒿神色平靜的道:「當我故意暴露行蹤,早立下死志,其中原因施主不用深究。施主若能讓我長安於此,貧僧會非常感激。」說畢最後一句,他的頭無力向下垂去,卻仍保持盤坐的姿態。

  ***

  丘九師和阮修真策馬經南門出城,沿官道疾馳半裡,到有手下出現道旁,收韁勒馬,在手下的手勢指示下,轉左進入一片疏樹林,抵達另三個手下聚攏處,賣蛇膽那小子的裝蛇竹籮赫然棄於草地上,籮蓋打開,變成一個空籮。

  阮修真踏鐙下馬,繞著竹籮轉了一圈,然後沉聲道:「你們退下去。」

  手下依言返回官道。

  丘九師仍坐在馬上,雙目神光閃動,冷靜地盯著空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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