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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烏子虛與丘九師同一時間看到百純挑逗性的面容,亦被她的美色震懾。他雖比丘九師遠了二十多步,但他超乎常人的眼力卻讓他飽餐秀色,也使他記起那到現在仍分不清楚是真實還是夢境駕古戰車的絕色嬌嬈。他從未見過一個美女比百純更令人心癢,除了那駕古戰車的美女。他心中一陣痛苦,在目前的形勢下,他絕不能動色心,因為他已看穿救美的無名英雄,是何方神聖。人生為甚麼總是失敗和無奈?自己的前世究竟結下了甚麼孽障?今世要來償還。這算哪門子的命運?

  丘九師目送馬車遠去,全身的血液仍在翻騰著,暗叫天下間竟有如此夠味道的女人。唉!只可惜……

  阮修真來到他身旁,魚貫從斑竹樓走出來的八衛,散立後方,以此派頭,路人都看出他們不是等閒之輩,且根本不怕任何人,包括官府在內。

  丘九師皺眉道:「這是不是太張揚呢?」

  阮修真沒有答他,微笑道:「美人恩重,斑竹樓前的公子今夜應約嗎?」

  丘九師苦笑道:「阮先生你也來耍我,我追求的是馬革裹屍,愛上任何女子,或讓她愛上我,都是我承受不了的事。我是絕不會去找她的。你還未答我的問題。」

  阮修真雙目神采飛揚,平靜的道:「就在你躍往街上的一刻,我生出很奇妙的感覺,像是有某一種力量,正擺佈著我們。你來告訴我,為何六公子不在較前或較後的地方截著馬車,偏要在你和我的腳下呢?而當此事發生後,九師的未來命運已被引導至另一方向。」

  丘九師皺眉道:「小心你的想法到了走火入魔的危險邊緣,徒令本來簡單的事變得複雜起來。事實上一切如舊,我和百純間是不會發生任何事的,與她的緣就止於剛才的一刻。」

  阮修真欣然道:「九師給我說得心生懼意,令你這無懼的人害怕起來,所以嚴詞警告我。但讓我告訴你,你的問題在哪裡,就是你不敢面對無法理解明白的事實。卜三次都是三支鬼爻齊動,只是我告訴你的,故可以當作是假的。」

  丘九師尷尬的道:「你該知我是絕對信任你的,怎會這麼去想你。」

  阮修真:「問題不在你信任我還是不信任我上,而是直到此刻,你仍沒法接受眼睜睜發生在你面前的異事。」

  丘九師苦惱的道:「你要我對著千軍萬馬全無問題,因為我有把握去打贏每一場仗。但若對手是鬼神,我們是完全處於捱揍的位置,且全無還手之力。若我真的相信修真的『感覺』,我還用做任何事嗎?」

  阮修真從容的道:「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這個軍略至理,用之於鬼神亦然。記得嗎?我說過那力量只能影響人的精神,而不能影響骰子的落下,所以鬼神的力量仍是有限的。這是知彼。」

  丘九師目光投往車馬道,一輛載米糧的騾車駛過,駕車的是個漢子,一個小孩坐在堆得像個小山般的糧貨上,搖晃雙腿,哼兒歌,兩人看來是父子關係,在光天化日下,是如此常見的情景,生動真實,可是聽著阮修真的話,街上雖是行人車馬不絕,他卻有和阮修真孤立隔絕於與此有別的另一世界裡,令他湧起不寒而慄的感受。阮修真現在說的是不是真實的情況,還是只是錯覺?

  阮修真續道:「這就是三鬼齊動的原因。我們要對付的不單是五遁盜,還有能讓五遁盜連贏七把的那股力量,一種能左右我們的心的異力。自五遁盜離奇地開殺戒,殺的是我幫大龍頭的獨生愛子,那股力量一直支配著我們,這力量無影無形,只在我的三支卦和五遁盜的賭館大捷上露出端倪,所有與此有關的人,均被捲入這漩渦裡去,特別是你和我,甚至季聶提和錢世臣,也可能包括在內。我們正被引導朝某一結果一步步發展,而那結果是完全不受我們控制的,因為操縱者是那力量而非我們。我們等於陷身於某一命運的陰謀計畫中,因心不由己變得身不由己,一日我們不能破這個局,將沒法掌握成敗。」

  丘九師聽到自己的聲音有氣無力的問道:「我們可以怎麼辦呢?」

  阮修真道:「任何牽涉到多人的佈局,必須一環扣著一環,任何一個環節出現失誤,勢將影響全域,就像在這張命運之網破開了缺口。例如與五遁盜對賭的四個人,其中一個人回復自主,把五遁盜的銀兩全贏回來,事情將不是循現在的方向發展。所以我們並非全無還手之力,只要我們能不受影響,便有機會破局,主動權將轉落我們手上,那時五遁盜的命運,將由我們來決定。」

  丘九師聽得精神一振,腦筋回復靈活,道:「你想到破局的方法了嗎?」

  阮修真道:「那要看我們是不是能識破對手的佈局。就在你躍往街上去的剎那光景,我生出模糊的感覺,那力量正引導著我們,到百純揭簾和你說話,留下後會之約,模糊的感覺轉為清晰,它是要你與百純共譜戀曲,也徹底的改變你,溫柔鄉正是英雄塚。我們雖然不知道它這樣做有甚麼作用,卻感到這是它佈局一個重要的環節,但如你能不為其所動,這個局會被我們破掉。」

  丘九師的頭又大起來,苦思道:「可是我們怎知它是要我投向百純,還是拒絕她呢?」

  阮修真道:「那就要看你心的意向,如果它是要你投向百純,它會千方百計的影響你,令你感到她的誘惑力愈來愈大,不接受百純成為一種不能負擔的痛苦。但如果你能夠當剛才的事情完全沒有發生過,心中根本沒有百純這個人,我們將是這場硬仗的勝利者。」

  丘九師臉上露出堅決的神情,微一點頭,似用這個動作助自己狠下決定。

  阮修真道:「你剛才教訓的六個小子,雖是江湖上的無名小卒,卻是岳陽城內無人不識臭名遠播的惡棍,他們鬧個灰頭土臉的事,會傳遍岳陽城,以五遁盜精於打探偵察的本領,又知道我們正追捕他,肯定猜到出手相助的人是你,故而並不存在張揚或不張揚的問題。事實上我們已暴露行藏,而這正是它計畫中的另一環節。我所指的一環扣著一環,正是此意。」

  丘九師說不出話來。

  阮修真歎道:「如捉不到五遁盜,以你的性格,縱然龍頭仍肯讓出位子,你也絕不會厚顏坐上去,那你過去的所有努力,將盡付東流。甚麼鴻圖偉業,再與你無緣。所以在美人與江山間,你只能作出一個選擇。這番話我實在不想說出來,又不能不說。」

  兩人置身岳陽城最繁華的大街,談的卻是推翻腐朽朝廷的造反大計。

  丘九師回復一貫冷靜沉穩的神態,伸手搭著他肩頭,微笑道:「鬼神並不是想像般神通廣大,否則勢必天下大亂,然而不論如何,我會聽你的忠告,不去惹百純。來!讓我送你一個蛇膽用來浸酒。」推著他朝站在道旁擺攤叫賣蛇膽的烏子虛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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