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雲夢城之謎 | 上頁 下頁
二〇


  女郎終於別過頭來,先透過竹笠瞥辜月明一眼,目光再投往朝他們走來的五名大河盟大漢,淡然自若的道:「他和我沒有絲毫關係。」說畢牽著馬兒,逕自到碼頭另一邊去。

  辜月明轉過身來,沒好氣的道:「我長得像五遁盜嗎?諸位大哥不要為我浪費時間好嗎?」

  五漢聚精會神的打量他,該是想看清楚辜月明有沒有在臉上動了手腳,反對那女郎的離開毫不介意。看了一會,領頭的壯漢抱拳道:「公子確非我們要尋找的人。本人江德,乃大河盟分舵香主,得罪之處,請公子見諒。」

  辜月明心中暗贊,大幫會果然有大幫會的風範,隨便來個小小的香主,已是說話得體,令人聽來舒服。不過對方報上姓名職級,依江湖規矩,自己亦該自揭身份,說明去向,問題當然出在自己身佩長劍,一派高手的模樣,令對方不敢輕視。

  辜月明一向獨來獨往,話也不想多說句,怎會隨便暴露身份,不慌不忙的拉開外袍少許,露出掛在腰間的通行令。

  五漢目光全落在令符上。

  每逢京官到地方辦事,令和諭均不可缺,好讓地方官府識別身份。令符分四級,最高級的是金龍符,表示直接受命于皇帝,作皇帝的專使到地方執行皇帝的命令。即使是地方大臣,見到此符,也要打躬作揖,不敢怠慢。

  就在此時,辜月明感覺到了另一邊去的神秘女郎目光往他投來,忙朝女郎瞧去,對方剛好轉頭回去,不肯與他的目光接觸。辜月明心中一動,這女郎該不是對任何人都漠不關心,須看是甚麼事。

  江德露出震駭的神色,抬頭望向辜月明。

  辜月明放手讓長袍垂下,重新掩著令符,向江德使個眼色,示意他勿要張揚。

  江德點頭表示明白。

  隆隆聲響,渡船靠岸。

  ***

  烏子虛驚醒過來,在密林裡坐起來,劇烈的喘息著,一身冷汗。

  太可怕了。

  他是個從來不作夢的人,那次遇上古戰車美女到現在仍弄不清楚是夢是真,但昨夜肯定是個噩夢。他陷身於一個古怪的地方,處處死人,走到哪裡都見到死屍,死狀千奇百怪,有男有女,包括壯丁婦孺。印象最深刻是一所房子內一家大小十多人死作一堆。屍首上沒有明顯傷痕,看起來比較像病死而非被屠殺,更似是瘟疫的降臨。

  自開始五遁盜的生涯後,他從未如此刻般掌握不到自身的情況。本以為得到夜明珠後,衰運會離他而去。拿最後一兩銀到賭場去拚搏,亦基於這種信念。他從沒這般得心應手過,連戰皆捷,到他贏得剛好五百兩銀,被大贏特贏沖昏了的頭腦清醒過來,生出不寒而慄、震懾他魂魄的驚怖。

  五百兩正是他一直以來預留給自己下一次盜寶的行動經費,事情巧合得令他沒法認為只是巧合。事實上由失足掉下急流,直至拾得夜明珠,冥冥中似有某種力量在擺佈他的命運,有點像傳聞中被鬼迷的情況。不但他被鬼迷,賭場的人也被迷著了,致對方甚麼賭術都派不上用場,讓他連贏七局。

  我的老天爺!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你究竟在耍我還是幫我?我該怎麼辦?隱隱中,他曉得答案。他根本沒有別的選擇,過往的方法再不可行,即使盜得寶物,不但沒有人敢接贓,還會出賣他。

  他的所有希望,他的將來,全寄託在貼身收藏的夜明珠上。

  ***

  辜月明和馬兒立在船首的位置,靜待渡船起航,蹄聲傳來,他不用看也曉得那神秘冷傲的女郎從身旁走來。他不是未卜先知,而是因她避開辜月明,由隊頭變成隊中,船的另一邊擠滿了貨物和船客,在負責收船資的掌船漢指示下,只好往空處走,直抵辜月明身旁,可謂冤家路窄。

  辜月明靈敏的鼻子深嗅一下,她健康芳香的氣味湧入鼻腔,直鑽心肺,令辜月明生出難以形容的滋味,不由暗歎一口氣,自己是怎麼了?

  他曾見過她嗎?辜月明敢肯定沒有,因為他有過人的記憶力,接觸過的人會在心中留下永不磨滅的印象,何況是如此出眾的姑娘。

  女郎凝望江水,反是隔著兩人的黑馬不住擺頭過來朝辜月明的坐騎低鳴,頗為興奮主動,可是辜月明的馬兒卻像那女郎般,一副愛理不理的模樣,和主人間成了有趣的對比。

  辜月明細審女郎的黑馬,輕描淡寫的問道:「姑娘的坐騎是不是來自塞外的契丹?」

  女郎冷然道:「不關你的事。再向我嚼舌頭,我會揍你一頓,不要怪我沒有警告在先。」

  辜月明不單沒有生氣,還大感暢快,碰釘子早在意料中,難得她肯開芳口說這麼多句話,令他「受寵若驚」。

  渡船開出。

  辜月明心中忽現驚兆,是來自他劍手的直覺,卻是與身旁的女郎無關,正思量間,倏地機括聲響,一枝勁箭就在前面江水處閃電射出,朝他胸口激射而來。

  一切發生得太快和太出人意表,辜月明看到勁箭時,離他胸門已不到四尺,來不及拔出佩劍。

  女郎反應迅捷,嬌呼一聲,朝辜月明瞧來。

  辜月明神色不變,左手握拳,就那麼向利箭揮去。「叮!」擊中勁箭的並不是他的拳頭,而是辜月明袖內暗藏的鐵護腕,勁箭應手反彈激飛,沒入江水裡。

  撞擊聲引得附近的人往兩人望過來,見兩人神態依舊,遂不以為意。

  辜月明感覺著在江水下以弩箭機施襲的人潛入船底,從另一邊離開,知道即使跳進江水,亦難以追及,只好打消這個念頭。女郎透過竹笠,凝神看他。

  辜月明往她望去,微笑道:「姑娘察覺到箭鏃淬上劇毒嗎?」

  女郎別轉頭去,不再看他。

  辜月明目光投往江水,心忖不用說又是昨夜的刺客,再接再厲向他施襲。

  究竟是何方神聖,務要置他於死呢?刺客既精于用毒,會不會與夫猛的尋寶團二十四人中毒身亡有關係?又或這個刺客就是夫猛本人。但很快他排除了這個可能性。夫猛是絕對沒法知道他奉命南下的事。若夫猛仍然在世,只會設法躲起來,而不會四處殺人。

  他腦海中浮現鳳公公把七返劍擱在身旁幾上的情景。

  鳳公公要自己負責這個任務,應是早有預謀,大有可能預早通知錢世臣或季聶提,所以這兩個人是曉得自己南下的事。這個厲害的刺客,與其中之一當脫不了關係。

  想到這裡,心中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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