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雲夢城之謎 | 上頁 下頁
一七


  辜月明體質過人,性格堅毅卓絕,否則也不能成為名震天下的劍手。他不但捱得起揍,複元得比人快,最可怕還是他以命搏命的作風,他不單要殺人,還要尋死,生命對他來說只是負擔和痛苦,他殺人不會手軟,更不懼怕死亡。

  直至此刻辜月明仍未能窺見對手的真面目,因為一重面紗從對手頂著的竹笠垂下來,遮蓋著臉孔,益發顯得對方須隱藏身份。

  那人如原式不變,或可打斷辜月明的手臂,卻肯定會被刺穿咽喉。那人到這刻仍未現慌亂之象,就那麼一個側翻,竟以棍頭點地,借力風車般往道旁的疏林投去。

  辜月明心忖你要和我比身法腳力,只是在找死,正要窮追,驀地眼前一黑,駭然下往後急退,這才看清楚是對方把黑袍迎面罩頭的往他擲過來,阻了他視線。

  黑袍一片雲般落往地面,偷襲者的足音早迅速遠去,就這片刻的延誤,對方成為首個能在辜月明劍下逃生的人。

  蹄聲由遠而近,愛馬灰箭來到他身後,親切地嗅著主人的後頸,似在為他又一次的勝利而歡欣。

  辜月明還劍鞘內,卻沒有絲毫勝利的感覺,這回勝得僥倖,如若對方用的是拿手兵器,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這樣厲害的人物,究竟是何方神聖?又是不是與這次的任務有關係?

  ***

  阮修真直入大廳,皇甫天雄一個人在吃早點,神情麻木,鬱鬱不歡,仍沉溺在喪兒之痛中。

  皇甫天雄抬起頭來,目注阮修真,道:「坐!吃過早點沒有,照我的再來一份如何?」

  阮修真在他身旁坐下,沉聲道:「有五遁盜的消息了!」皇甫天雄精神大振,頹唐之氣一洗而空,道:「抓著了沒有?」

  阮修真欣然道:「快啦!這小賊衣衫襤褸的現身在洞庭之南一個叫柏翠的鎮的賭館外,猶疑了好一會子才進去。」

  皇甫天雄皺眉道:「他不是早輸個一乾二淨嗎?還拿甚麼去賭?」

  阮修真道:「那是他最後的一兩銀,五遁盜輸剩的最後一兩銀。事情非常古怪,五遁盜連贏七局,贏得四百九十九兩銀,加上作賭本的那一兩,剛好五百兩。」

  皇甫天雄不解的道:「沒有人看到他出千嗎?」

  阮修真神情古怪的道:「他沒有出千,出千的是賭場的人。當五遁盜連贏三把後,引起賭館的注意,派專人伺候他,在數十人眼睜睜下,賭場的人施盡渾身解數,仍是被他多贏四把。當時五遁盜神色變得很古怪,似驚又似喜,面無人色的要收錢離開。賭場的人可保證五遁盜沒有使詐,照我看他根本不懂賭術,否則過往不會幾乎是逢賭必輸,唯一的解釋是他受到老天爺的特別關照。」

  皇甫天雄道:「賭館的人豈肯認輸,這麼一個外來人,殺了他也沒有人理會。」

  阮修真道:「這是當然的,特別是五遁盜衣衫不整、皮黃骨瘦、滿臉鬍鬚,賭場的人怎肯讓他拿著真金白銀離開。雙方一言不合,動起手來,十多個會家子,卻給五遁盜一個人收拾了,只拿了那五百兩銀揚長而去,而若不是這一鬧,恐怕沒有人想到他是五遁盜。」

  稍頓續道:「我們要設局生擒五遁盜,所以在大江之南,不發任何懸賞圖,只是派人聯絡南方各地方幫會,好秘密行事。當我們的人到達柏翠鎮,五遁盜已離開柏翠鎮五天之久。據報他離鎮後,到鄰近的另一縣市大吃大喝了一頓,又購置新衣服,不投店的連夜離開,此後便沒有人見過他。」

  皇甫天雄神色一動,冷冷道:「他的身手如何?」

  阮修真道:「這回還是首次有人見到五遁盜與人動手,所以我們派去的兄弟作了詳盡的報告,再經我分析,五遁盜的武功與他的偷術同樣高明。最驚人處是他沒有成法,只可以『隨機應變』來形容,任何東西拿上手立即變成最有效的武器,且精通人身經穴位置。他有一雙非常靈巧的手,騰拿跳躍的功夫出神入化,十多人竟沒法沾著他的衣角,而他揍人是點到即止,被他打倒地上的人受的只是皮肉之苦。依江湖規矩,人家手下留情,賭館方面事後只能自歎倒楣,沒有窮追他。」

  皇甫天雄顯是想到他沒有對自己的兒子手下留情,重重哼了一聲。

  阮修真輕鬆的道:「五遁盜連贏七局後,露出驚惶神色,可知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何如此賭運亨通。對賭徒來說,忽然轉好運,且是令人不敢相信的大好運,並非甚麼好事,更有可能轉的是死運,就像行刑前的豐富美食,所以五遁盜如此惶惑不安。」

  皇甫天雄殺機大盛,道:「我們現在該如何部署?」

  阮修真道:「知己知彼,乃勝敗關鍵。我們絕不可低估五遁盜,只看他盜寶後再讓失主贖回的策略,足見他不是尋常盜賊,而是盜賊中的天才。自他出道以來,可知的行動共七次,次次成功,一擊即中,從沒有給人抓著尾巴,可知他事前準備十足,事後的逃走則計畫周詳,教人無從追查。如果事實不是擺在眼前,我會猜五遁盜只是一個幌子,背後是一個組織精密的盜竊集團,偏是五遁盜一個人便辦到了,可見他是如何超卓的大盜。」

  皇甫天雄點頭同意,他是老江湖,深明低估敵人的後果,不會因阮修真大贊敵人而不悅。

  阮修真道:「他更是個堅持原則的人,雖只剩下一兩銀,仍不肯壞自己非大富者不偷,非著名寶物不偷,非鎮宅之寶不偷的三不偷規條,遂拿最後一兩到賭場賭一把,以賺下一次行動的費用。」

  皇甫天雄雙目瞪大,咬牙道:「這孬種又要去偷東西了,這回他要偷誰家的寶物呢?」

  阮修真沉聲道:「岳陽是南方最富饒的大城,乃富人聚居之地。照五遁盜一向的作風,目標當然是岳陽的首富……」

  皇甫天雄拍桌道:「那就是錢世臣,此人家財萬貫,據說他的官還是向鳳公公以一千兩黃金買回來的。」

  阮修真道:「錢世臣的鎮宅之寶,非他名傳天下的『天女玉劍』莫屬,這事人盡皆知,五遁盜可省去查探的工夫,以他現在喪家之犬般的情況,沒有更理想的目標了。」

  皇甫天雄沉吟道:「我們是不是該等他盜寶後去找贓家接頭,方採取行動?」

  阮修真搖頭道:「錢世臣並非一般巨富,本身武功高強,又是地方大臣,住的是防衛森嚴的布政使司府,就算五遁盜成功盜賣,南方恐怕沒有人敢接贓,因怕開罪錢世臣,所以五遁盜如真的向錢世臣下手,必須親自向錢世臣勒索贖金,取了銀票後,逃往北方,繼續風流快活。所以我們必須得到錢世臣的合作,方有逮著五遁盜的機會。」

  皇甫天雄沉吟片刻,岔開問道:「薛廷蒿那方面有甚麼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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