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雲夢城之謎 | 上頁 下頁


  辜月明訝道:「甚麼事?」

  花夢夫人道:「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

  辜月明望著殘星欲墜日出前的夜空,籲出一口氣,黯然點頭。

  花夢夫人道:「解除軍職對你真是這麼重要嗎?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你真的是視生死若等閒的人。為何這麼怕上戰場呢?」

  辜月明沉重的道:「因為我害怕戰爭,是真正的害怕。」

  花夢夫人一呆道:「辜月明竟會害怕。」

  辜月明長身而起,點頭道:「我真的害怕,但若夫人問我因何害怕,我真的不知如何回答你。我作的噩夢,多少都和戰爭有關,戰爭是我最大的夢魘,自懂人事以來一直緊纏著我。這方面的情況我沒有對任何人提過,包括爹娘在內。」

  接著抓起幾上的長革囊,撮唇發出哨聲,蹄聲立從長街傳上來,一匹神駿無比的灰白馬兒不知從哪處鑽出來,朝辜月明立身的二樓平臺奔過來。

  花夢夫人站起來,移到辜月明身後,忽然用盡氣力從後面抱緊他。

  辜月明無動於衷的道:「若我一去不返,勿要為我哭泣,該笑才對。」

  花夢夫人放開他,熱淚再忍不住奪眶而出,辜月明從未對她說過如此不祥的離別話。

  辜月明單手一按欄杆,騰身而起,淩空來個翻騰,準確無誤的落在奔至下方二、三丈的駿馬背上,策騎而去,不住增速。

  花夢夫人移貼欄杆,辜月明在她模糊的淚眼中消失在長街轉角處。

  ***

  烏子虛醒轉過來,有想哭的衝動,這是從未有過的情緒,即使在心情最低落的時刻,他也沒有這個衝動。可是他的腦袋卻是一片空白,似迷失於過去、現在和將來的時間迷宮裡,完全沒法為此刻的存在理出頭緒。

  恍恍惚惚間,他的腦海浮現出那張絕美的花容,那雙望向他深邃無盡、內藏千言萬語能勾魂攝魄的眼睛。

  烏子虛猛然坐起來,急劇的喘息著,他終於記起昏倒前遇到的異事,又駭然發覺仍歷歷在目的沼澤區已如春夢般消散無蹤。

  雖然仍是渾身疼痛,但已回復了氣力。

  陽光從後方射來,他位於一道寬約五丈的河流岸邊,河水澄清見底,彎彎而來,曲曲而去,仿似鑲嵌在鋪紅綴綠的丘原平野上的玉帶,不慌不忙的緩緩流動。大群蜻蜓在他頭上高低盤旋,翩翩起舞,相互間卻永不會碰撞。

  清風徐來。

  烏子虛回頭看一眼太陽的位置,心中嚇了一跳,現在離日落頂多只有個把時辰,自己豈非昏迷了差不多一整天。

  究竟發生了甚麼事?

  最合理的解釋,是昨夜自己昏迷後,又給河水沖到這裡來,沼澤區位於上游某一處,但又怎樣解釋所遇的絕世美女和奇異的部隊呢?難道遇上一群來自遠古陰魂不息的厲鬼。

  烏子虛禁不住打了個寒噤,渾身抖顫。旋又罵自己胡思亂想,自己嚇自己,更有可能只是一個夢境,可是夢怎會那麼清晰和連貫,如此的真實,有血有肉。

  唉!又或昨夜自己已踏了半隻腳進鬼門關,目睹的是關內的情景,想到這裡整個脊背都寒森森的。

  正疑神疑鬼的當兒,肚子不爭氣地「咕咕」叫了起來,接著感到餓得要命。

  心忖要在這麼個地方尋找野果充饑,該不困難。如找到黃精一類的東西,將更理想,填飽肚子,始有氣力離開這鬼地方。

  烏子虛驅走佔據著腦袋的萬千念頭。甚麼都不去想,覓食去也。

  ***

  「砰!」皇甫天雄一掌拍在身旁的幾上,大怒而起,喝道:「你們是怎麼搞的,一個外來的小子都抓不著。」這一起立,頓顯他雄偉魁梧的體型,加上光禿的頭頂,一個大鷹鉤鼻子,眼睛瞇成像刀刃似的兩條縫,流露出一種冷酷無情的個性,氣勢逼人而來。

  十多個被他斥責的大漢人人垂下頭去,不敢透一口大氣,當然沒有人說話,在這時候觸皇甫天雄的黴頭,肯定是活得不耐煩了。而這批人任何一個走出去,都是橫行霸道響噹噹的人物,可是在皇甫天雄面前,卻是馴如羔羊。

  只有一個人例外,此人雙手環抱,昂然立於皇甫天雄座後,身材壯實修長,濃黑的頭髮全往後直梳,盡顯前額的高隆廣闊,鼻子平直,雙目銳利如鷹隼,國字方臉,相貌堂堂,雖是靜立,渾身卻充滿勁力,像頭可在任何一刻撲向獵物的豹子,年紀在二十七、八間,頗具懾人魅力,一派大家的風範。

  此人叫丘九師,乃皇甫天雄手下頭號大將,任何事交到他手上,從來不用皇甫天雄擔心,每一回都辦得妥妥當當的。他兩天前接到皇甫天雄的飛鴿傳書,立即從太湖趕回來。

  皇甫天雄兩眼佈滿紅絲,顯然多晚沒有睡好,暴跳如雷的厲聲道:「養兵千日,用在一時,在我最需要你們的時候,你們這班蠢材沒有一個幫得上忙。怎可能讓那狗娘養的賤種逃往對岸去呢?你們不是封鎖了方圓百里之地嗎?假設十天之內你們仍抓不到那賤種,每個人都要提頭回來見我。」

  此時一人施施然進入廳內,神情從容自若,與被罵得狗血淋頭的十多名大漢的戰戰兢兢,立成強烈對比。

  眾大漢見到他像見到了救星,只有站在皇甫天雄身後的丘九師,表情仍是毫無變化,冷靜沉穩得令人見之心寒。

  進來的那人文士裝束,一舉一動,均予人一派悠然自得的輕鬆灑脫,中等身材,算不上好看,可是他一雙神采飛揚的眼睛,卻使人感到他智謀過人,與眾不同。

  大漢們紛紛退往兩旁,讓他直抵皇甫天雄身前。

  文士施禮道:「修真拜見大龍頭,事情終有點眉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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