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尋秦記4 | 上頁 下頁
九八


  小盤冷冷審視眾人的反應,淡然道:「是否須向楚人討回血債,因此事內中另有隱情,暫且按下不提。至於徐相和上將軍空出來的兩個遺缺,寡人與太后商量過後,已有主意。」

  呂不韋大感愕然,望向朱姬,見後者毫無反應,心知不妙,沉聲道:「徐相遇襲致死一事,楚人坦承不諱,未知尚有何隱情?請儲君明示。」

  小盤不悅道:「寡人剛說過暫把此事擺在一旁,就是擺在一旁,仲父難道聽不清楚嗎?」

  這幾句話說得極不客氣,呂不韋臉色微變,向王齕和蒙驁使個眼色,閉口不言。沒有了朱姬的支持,他哪敢直接頂撞小盤。王齕等想不到小盤如此強硬,一時間不敢冒失發言。自商鞅改革秦政,君主集權力于一身,故若朱姬不反對,小盤確可為所欲為,除非把他推翻,否則他的話就是命令。小盤卻是暗中稱快,自項少龍離秦後,在朱姬和呂不韋的壓力下,他一直在忍氣吞聲。現在項少龍回來,無論在實質上和心理上,他都感到形勢大改,哪還不乘機伸張君權,借打擊呂不韋來達到震懾群臣的目的。他若非這樣的人,日後哪輪得到他來作始皇帝?大殿內一時靜至落針可聞。

  朱姬首次發言道:「軍政院大司馬一位,由王陵大將軍補上,眾卿可有異議?」

  項少龍聽得心中暗歎,想到若這番話由小盤這未來秦始皇說出來,哪會徵詢各人意見。

  王齕乃王陵同族之人,聞言欣然道:「王陵大將軍確是最佳人選。」

  呂不韋本屬意蒙驁,但在這情況下,朱姬既開金口,已是無可奈何,不由狠狠盯項少龍一眼,知道是他從中搗鬼。

  蔡澤恃老賣老,躬身道:「左相國之位,事關重大,若非德高望重之人,必不能教人傾服,未知太后和儲君心中的人選是誰呢?」

  這回輪到朱姬說不出話來。因為若說德高望重,何時輪得到昌平君。

  項少龍望向站在階臺上守衛一側的昌平君,只見他垂頭不語,脹紅了臉,顯是心中驚惶,知道若這時不為他製造點聲勢,待群臣全體附和蔡澤,說不定朱姬會拿不定主意。哈哈一笑道:「蔡公說得好,不過微臣以為尚未足夠,愚意以為有資格補上徐相此位的人,必須符合三個條件。」

  接著轉向小盤和朱姬躬身道:「太后、儲君明鑒,可否讓微臣陳舒己見?」

  小盤大喜,向朱姬請示後,欣然道:「項太傅請直言,不須有任何顧忌。」

  呂不韋等均心叫不好,偏又無法阻止。杜璧則臉帶冷笑,在他的立場來說,倒寧願左相國之位,不是落到呂不韋手下的人去。王齕雖傾向呂不韋,但終屬秦國軍方本土勢力的中堅人物,對項少龍亦有好感,所以只要項少龍說得合理,他自會支持。此中形勢,確是非常微妙。眾人眼光全集中到項少龍身上。

  項少龍微微一笑道:「用人惟才,首先此人必須有真材實學,足以擔當此職。至於德望是培養出來的,在目前反非那麼重要。就以呂相為例,在任相位之初,大家都知是什麼一番情景,但現在誰不心服口服,由此可知微臣提出這第一個條件背後的道理。」

  眾人均啞口無言,蓋因項少龍硬將此事扯到呂不韋身上,若還出言反對,反變成針對呂不韋。呂不韋差點氣炸了肺,他最恨人提起他的過去,此刻偏是有口難言。

  蒙驁臉色沉下來,冷冷道:「請問項大人,另外兩個條件又如何呢?」

  項少龍從容道:「左相之位,轄下大部份均為軍政統屬,故此人必須來自軍方將領,且為了穩定軍心,此人須像徐相般乃出身自我大秦本土的軍將,如此可教我大秦兵將心悅誠服,此條件至關緊要,絕不可草率視之。」

  這麼一說,等若把王綰或蒙驁當左丞相的可能性完全否定。而完全符合兩個條件的,只有杜璧和王齕,昌平君仍差了一點點。呂不韋氣得臉色發青,卻又是欲語無言,因為項少龍確占在道理的一方。秦國的軍方將領,自王齕打下,無不頷首同意。

  小盤拍案道:「說得好!現在連寡人都很想知道第三個條件。」

  項少龍先謝了小盤的允同,微笑道:「第三個條件,是此人必須年青有為,以能陪伴儲君一同成長,藉以保證政策的延續。這立論雖似大膽,但其中自有至理,只要細心一想,便知個中之妙。」

  坦白說,這本是項少龍三個條件中最弱的一環,群臣登時起哄,議論紛紛。

  呂不韋呵呵一笑道:「項太傅這最後一個條件,實大有商榷之餘地,未知太傅心中人選是誰呢?」

  小盤哈哈笑道:「項太傅之言,正合寡人之意,昌平君接旨!」

  大殿倏地靜下來。昌平君跑了出來,跪伏龍階之下。

  小盤肅容道:「由今天開始,昌平君就是我大秦的左丞相。寡人之意已決,眾卿家不得多言,致另生枝節!」

  項少龍心中暗笑,看也不看氣得臉無人色的呂不韋,帶頭跪拜下去。原本沒有可能的事,就這樣變成事實。關鍵處自是先取得嫪毐和朱姬的支持,而如此一來,嫪毐和朱姬的一方,亦與呂不韋公然決裂,再沒有轉圜的餘地。

  就在昌平君成為左丞相的同一天,太子丹率眾返回燕國,項少龍使劉巢、蒲布兩人率都騎護送,以免呂不韋再使陰謀手段。與太子丹等依依惜別後,項少龍離城返回牧場去,好安葬趙雅。由於家有喪事,所以依禮沒有參加鹿公葬禮。至諸事辦妥,已是十天之後。小盤三次派人來催他回城,項少龍此時逐漸從悲痛中回復過來,決定明早回城。這天自黃昏開始,一直下著大雪,項少龍偕紀嫣然拜祭過趙雅,並肩歸家。

  紀嫣然握緊他的手,柔聲道:「這次回城,你最好先去看望清姊,否則她會很不高興哩!」

  項少龍愕然道:「你見過她嗎?」

  紀嫣然點頭道:「見過了!她知道雅夫人去世的事,否則早不肯原諒你。」

  項少龍苦惱地道:「你不是說過要我不可碰你清姊嗎?為何現在又似鼓勵我去找她呢?」

  紀嫣然幽幽歎道:「或者是因為出於我對她的敬愛吧!我看她對你是愈來愈沒有自製力,否則不會在你回來後第二天即紆尊降貴前來找你。表面她當然說得像只是來找我!可是當知道你去參加朝會,整個人立即變得沒精打采,唉!我也不知怎麼說好了。」

  此時剛跨進後院,人影一閃,善柔攔在兩人身前。兩人嚇得放開緊牽著的手。

  善柔伸手擰一下紀嫣然臉蛋,露出迷人的笑容道:「美人兒!本姑娘要借你的夫君大人一會呢!」

  紀嫣然想不到給善柔作弄,又好氣又好笑,嗔道:「借便借吧!我紀嫣然稀罕他嗎?」嬌笑著去了。

  善柔主動拉起項少龍的手,到達園內的亭子裡,轉身抱緊他,歎道:「項少龍!我要走哩!」

  項少龍失聲道:「什麼?」

  善柔推開他,別轉嬌軀,微嗔道:「說得這麼清楚,你還聽不到嗎?我要走!」

  項少龍移前箍著她的小蠻腰,沉聲道:「柔大姊要到哪裡去?」

  善柔搖頭道:「不要問好嗎?總之我明天就要返齊國去。或者將來某一天,會再來找你也說不定。」

  項少龍想起在楚國時她說過的話,當時她雖曾於事後半真半假的否認過,但照現在的情況看來,說不定是真的。想到她因某種原因要投進別個男人的懷抱去,不禁大感洩氣,偏又無可奈何,一時說不出話來。

  善柔低聲道:「為什麼不說話,是否心中惱人家哩!」

  項少龍放開箍著她的手,苦笑道:「我哪有資格惱你,柔大姊愛做什麼就做什麼吧!哪到我項少龍干涉?」

  善柔旋風般別轉身來,雙手纏上他脖子,秀眸射出深刻的感情,以前所未有的溫柔道:「讓致致代表我善柔侍候你好了,但今晚我善柔只屬於你項少龍一人的,只聽你的差遣和吩咐,同時也要你記著善柔永遠都忘不了項少龍,只恨善柔曾對別人許下諾言,細節其實早告訴你。」

  項少龍望向亭外漫天飄舞的白雪,想起苦命的趙雅,心中的痛苦掩蓋了對善柔離開而生出的憤怨,點頭道:「我明白的,柔姊放心去做你想做的事吧!人生總不會事事如意,我項少龍只好認命。」

  善柔一言不發,伏入他懷裡,終給項少龍破天荒首次看到在她美眸內滾動的淚光。

  翌晨醒來,善柔已悄然遠去。

  項少龍硬迫自己拋開對她的思念,起身練劍。

  紀嫣然興致勃勃地取槍來與他對拆,烏廷芳、田貞姊妹和項寶兒在旁鼓掌喝采,樂也融融。

  紀才女的槍法確是了得,施展開來,任項少龍盡展渾身解數,仍無法攻入她槍勢裡,收劍笑道:「本小子甘拜下風。幸好我還有把別人欠我的飛龍槍,待我這兩天到醉風樓向伍孚討回來,再向才女領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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