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尋秦記2 | 上頁 下頁
一五


  荊俊那東西飛返頭上,不住隨右手的動作在上空繞圈,原來是把半月形銀光閃閃的「飛陀刃」,兩邊均鋒利無比,尤其彎若牛角的尖端,更使人感到可怕的殺傷力。項少龍還是初次見到他的獨門兵刃,暗忖若以之擊殺猛獸,當是不費吹灰之力。荊俊笑嘻嘻瞧著不知如何應付他武器的趙致,一對眼趁機賊兮兮的上下打量她。

  趙霸喝道:「旁門左道的兵器,怎可拿來在大庭廣眾中見人。」

  一聲大笑在大門處響起,只聽有人道:「趙館主此言差矣!天下間只有殺人或殺不了人的兵器,有什麼旁門左道可言。」

  眾人愕然望去,只見大將李牧在十多名家將簇擁下,踏進門內,後面追著高帛和幾名郭家的府衛,顯是不及通報。項少龍趁機把荊俊喝回來。趙致眼中閃過森寒的殺機,悻悻然回座去。

  郭縱這老狐狸笑呵呵離座迎客,滿臉笑容道:「大將軍何時回來的,否則今晚怎也不會漏了你。」

  李牧虎虎生威的目光掃視全場所有站起來歡迎他的人,當他瞧到趙穆,虎目殺機一閃,迅速斂去,冷冷笑道:「希望郭先生不會怪我不請自來。」眼睛盯著表情尷尬的趙霸道:「館主負責為我大趙培育人才,切勿墨守成規,本將軍長期與匈奴作戰,見慣戰場上千變萬化之道,兩軍對壘,唯一的目的是勝過對方,哪管得用的是什麼武器。」

  趙霸氣得臉色發黑,卻是啞口無言。

  李牧轉向項少龍,語氣立轉溫和道:「少龍立下大功,今天我來是要向你敬酒三杯,給我拿酒!」

  這趙國除廉頗外的一代名將,甫至立即震懾全場,連趙穆這麼霸道的人,亦不敢出言開罪這軍方的第二號人物。樂乘和郭開更噤若寒蟬,不敢搭口。項少龍心中訝異,想不到這代表趙國軍方的人物竟會公然表示對自己的支持,使他不致勢單力孤,一籌莫展。只有嚴平仍踞坐席上,不賣賬給李牧。李牧亦不怪他,逕自和項少龍對飲三杯,還坐入了項少龍席內。

  烏卓等三人慌忙離座,由郭縱使人在席後另安排席位,安置他們和李牧的隨員。

  各人坐定,趙穆乾咳一聲道:「大將軍風塵僕僕,不知邊防情況如何呢?」

  李牧冷冷地道:「巨鹿侯還是第一次問起匈奴之事,本將此次趕回邯鄲,為的卻是妮夫人的事情,我徵詢過廉相國的意見,均認為她的自殺疑點頗多,故決定由軍方聯名上書,求大王徹查此事,侯爺乃一手處理此事的人,當知李牧所言非虛,還要向侯爺請教。」

  項少龍恍然大悟。記起趙倩曾說過趙妮乃趙國曾大破秦軍的一代名將趙奢的媳婦,兼之因堅守貞節甚得人心,得軍方擁戴,所以趙穆不敢碰她。現在趙穆色膽包天把她害死,他與軍方趙奢系統將領們的鬥爭再無轉圜餘地,變成正面交鋒,所以李牧現在毫不客氣,擺明要對付他趙穆。趙穆的臉色立時變得非常難看,可是沖著李牧的軍權地位,仍不敢翻臉發作。

  郭開陰聲細氣地道:「妮夫人因思念亡夫,自盡而死,乃千真萬確的事,大王最清楚其中情況。大將軍不把精神放在邊防上,是否多此一舉?」

  項少龍想不到圓滑如郭開者,竟會如此頂撞李牧,可見軍方和趙穆一黨的鬥爭,已到白熱化的地步,再不顧對方顏面。

  李牧不愧強硬的軍人本色,仰天長笑道:「我們就是怕大王給小人蒙蔽,故不能不理此事。爭勝之道,先匡內,後攘外,若說此乃多此一舉,笑話之極。」

  郭縱一向不參與任何派系的鬥爭,各派亦因他的舉足輕重而對他加以拉攏,使他左右逢源,這時見火藥味愈來愈濃,勢頭不對,插入打圓場道:「今晚不談國事,只談風月,老夫安排了一場精采絕倫的美人舞劍,請各位嘉賓欣賞如何?」

  尚未打出手勢,嚴平沉聲喝道:「且慢!」緩緩站起來,拔出背後比一般劍至少長一半的鉅子劍,冷然望向項少龍道:「項兵衛,今晚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讓本子看看叛徒元宗傳你什麼絕技?」

  由於嚴平身分特殊,李牧也找不到插嘴和干預的理由。

  項少龍知道此戰避無可避,心想這一仗就當是送給元宗在天之靈的祭品,若非以眾淩寡,嚴平休想傷得這墨家大師的半根毫毛!霍地立起,兩眼寒芒電閃,狠盯嚴平道:「誰是叛徒?鉅子你見到墨翟他老人家才辯說吧!」

  嚴平怒哼一聲,顯是心中非常憤怒,移步堂心,擺開門戶。堂內鴉雀無聲,人人均知道嚴平的劍法深不可測,當然有人暗中叫好,有人卻為項少龍擔心。趙穆則在偷笑,若殺嚴平,儘管孝成王知道項少龍情非得已,必然大大不悅。若嚴平殺了項少龍,去此眼中釘,更是心頭大快。所以無論結果如何,對他均是有百利而無一害。

  項少龍離開席位,出乎眾人意料之外,他竟往對席的趙穆走去,兩眼寒芒閃閃,一點不讓地瞪著趙穆。趙穆和一眾手下都泛起戒備的神色,有人更手按劍把,準備應付任何對趙穆不利的行動。

  項少龍來到趙穆席前立定,微微一笑,解下腰間的飛虹劍,連鞘放在趙穆眼前席上,淡淡道:「這把劍還給侯爺,它既曾痛飲囂魏牟的鮮血,當沒有辱沒侯爺贈劍厚意。」再深深盯這與他有深刻血仇的奸賊一眼,轉身往立在堂心的嚴平走去。

  囂魏牟雖因他而死,但真正下手殺囂魏牟的卻是滕翼,項少龍這麼說,是故意激怒趙穆,同時讓他知道自己識破他的陰謀。還劍的行動表示以後和他畫清界線,公開對抗。在這一刻,他連趙孝成王也不放在眼內,更不要說趙穆。亦只有這樣公開決裂,他方可得到廉頗和李牧等軍方的全力支持。

  趙穆果然氣得臉色陣紅陣白,難看之極。其他人還是首次知道囂魏牟給人殺死,齊感愕然,紛紛交頭接耳,李牧和嚴平無不閃過驚訝神色。

  不用再和趙穆這大仇人做戲,項少龍大感輕鬆,兩眼凝視嚴平,伸手拔出墨子木劍,心中湧出騰騰殺氣,像熱霧般蒸騰著,同時心頭一片澄明,萬緣俱滅,連元宗的恩仇也置諸心外,天地間只剩下他的墨子木劍和對方的鉅子劍,再無他物。

  嚴平雖然穩立如山,毫無破綻。可是項少龍卻似完全明白敵人的所有動向和意圖,一絲不漏地反映在他有若青天碧海的心境裡。這正是墨翟三大殺招「守心如玉」的心法,借著奇異的呼吸方法,專一心志,與趙穆的決裂,更使他像立地成佛,忽然得道的高僧,達到這種劍道的至境。

  在旁觀者眼中,項少龍忽地化作另一個人似的,淵渟嶽峙,靜若止水,但又涵蘊著爆炸性的力量和殺氣。趙穆和趙霸同時泛起駭然之色,他們乃用劍的大行家,自然知道這種境界,最能發揮劍術的精要。嚴平露出凝重的神色,他深明墨子劍法重守不重攻之理,欺項少龍年輕氣躁,打定主意,決定不作主攻。若非項少龍顯露出如此可怕的氣勢,他絕不會這般忍手謙讓。

  項少龍眼光落到對方的鉅子劍上。燈火下,有若暴長磷光的劍體散發著一種無可名狀的璀璨光芒,纖塵不染,可見極為鋒利。心中不由奇怪起來,墨子劍法以拙為巧,這種鋒快的長劍,不是與墨子劍法的精神相違背嗎?除非嚴平另有絕活,否則這種劍絕發揮不出墨子劍法的精華。想到這裡,心有計較,提起木劍,一步一步,緩慢有力的向嚴平迫去。

  嚴平雙目射出陰鷙厲芒,緊盯項少龍雙肩。

  大堂落針可聞,響起項少龍似與天地萬象相合無間充滿節奏感的足音。眾人泛起一種奇怪的感覺,就似一切均在項少龍的掌握中,萬物向他俯伏叩首,豈知此正為墨氏三大殺招的精神。

  項少龍心湖內浮現大樑鄒衍的觀天臺,憶起漫天星辰的美景,心中湧起萬丈豪情,一聲裂帛般的大喝,使出三大殺招以攻代守的招式,墨子劍似縮似吐,倏忽間循著一道玄奧無匹,含著物理深義的徑路,直擊嚴平臉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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