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天地明環5 | 上頁 下頁 |
三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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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用眼去看,已知兩頭獵鷹在鳥妖的指令下,向他突襲,給兩把鋒利的鷹嘴各啄一記,攻擊的是耳朵、頸項,人體脆弱的部位,兼之此時氣虛血弱,護體無力,魔門邪帝仍禁受不起。 幸好,著地後仍可窮追,以平常的狀態,有可能跑得比在上面飛的鳥妖還快,現在當然不成。但鳥妖可好他多少?比誰回氣更快,龍鷹肯定自己勝鳥妖十倍。 百般無奈下,龍鷹改平飛為往下俯衝。 鳥妖尖嘯再起。 兩頭獵鷹放過龍鷹,往鳥妖飛去。 龍鷹心呼不妙,但已來不及阻止,亦無法影響即將發生的事。 腦袋一片空白。 獵鷹撲附鳥妖左右兩肩的位置,四隻鷹爪探出,分別抓著鳥妖兩邊翼肩,大力拍動四翅。 初時一人兩鳥,似凝定空中,然後鳥妖給鷹爪扯得仰起上身,緩慢穩定的斜升而上,從五十丈的空中,升往七十多丈的上方。 「砰」的一聲,龍鷹掉在地上,呆瞪著鳥妖在兩鷹助力下,再攀高至八十多丈的高空,方開始平飛遠去,飛出近三裡的距離,逐漸滑落,在龍鷹眼裡,不住的縮小。 現在即使沒有獵鷹的助飛,憑鳥妖的高度、速度和飛技,其降落點肯定在三十裡外,如加上獵鷹的因素,更是無從估計。 今次的追殺,是徹底的完蛋,什麼都完了。 風雪迷離裡,鳥妖變成個模糊、若隱若現的小點,離他超過三十裡,去勢仍有餘未盡。 就在這個神魂不附、墜往絕望穀底的當兒,龍鷹感應到鳥妖飛赴方向更遠處的一股強烈波動。 龍鷹大喝一聲,從地上彈起來。 體能回復了小半,足夠他繼續努力。 龍鷹邁開腳步,朝鳥妖在視野內消失前,最後的位置趕過去。 龍鷹難以置信的瞧著前方。 隨著他的接近,雪花紛飛裡的幢幢人影,化為博真、虎義、容傑等一眾鷹旅成員,四百多人,或坐或站,個個姿態特別,就像經歷極度刺激後的完全放鬆,打橫排開在一片雪林的前方,喘著氣。 人人滿身白雪,如非呼出一團團的水氣,乍看還以為是堆成的眾多雪人,有人仍提著弩弓,本瞧著離他們二十多步遠染紅了雪地、倒在血泊內一人二鷹的目光,轉移到他身上來。 沒人發出聲音,呆若木雞。 龍鷹敢肯定他們莫不頭腦一片空白,到此刻仍弄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腦筋難正常運作,即使看到自己,卻沒法掌握其中的因果關係,及所代表的意義。 事實上龍鷹亦頭皮發麻,發生了就是發生了,任之如何離奇荒誕,已成眼前不能改移的現實,是真真正正的發生了。 鳥妖和他的兩頭獵鷹,給二百多把弩弓從天上射下來。 龍鷹放緩腳步,在不忍卒睹的慘狀前五、六步處,先是雙膝著地,接著往後坐在腿上,像他們般喘息,歎道:「我的老天爺!你們怎會在這裡?」 另一邊,位處前列,蹲在雪原的博真睜大眼睛將他從頭看至膝蓋,好半晌方明白龍鷹在說什麼,仍有點害怕見到的只是幻象,再用神瞪他,然後道:「我的娘!是你將他趕得飛到這裡來嗎?」 龍鷹像他們般,進入只他們才能明白的狀態,情況像一個在賭場連續賭了不知多少晝夜的賭徒,本以為輸得不但乾乾淨淨,還欠下周身賭債,忽然發覺一鋪把所輸的全贏回來,一時間整個人給顛倒了。 容傑道:「幸好虎義眼利,看到飛來的是鳥妖,取出荒月弓射殺一鷹,累得鳥妖從三十多丈的高處急墜近十丈,再由眾兄弟百弩齊發,將他們射下來。唉!怎可能的!」 君懷樸搖晃著頭道:「你奶奶的,我們淋了整個時辰的雪,又藏身林內,鷹眼沒法將我們從雪林分辨開去,筆直的將鳥妖送到我們眼前喂箭,天下間竟有此奇逢奇遇。」 桑槐悠閒自若的長身而起,繞過伏屍雪原的人和鷹,邊行邊從懷裡掏出捲煙,點燃,深吸一口後,在龍鷹旁蹲下去,吞雲吐霧,順手遞給龍鷹,道:「九天哩,沒抽過半口,沒那個心情嘛!」 龍鷹接過,狠抽幾口,又送回桑槐兩指間。後者問道:「你是從哪裡來的?」龍鷹生出人生若夢的不真實感覺,夢囈般道:「是從高原上追著鳥妖飛下來的。」 管軼夫拍腿道:「那我們就是走錯了路,卻是錯有錯著。你奶奶的!」 眾人終於起哄,你一言、我一語,議論紛紛,似在這一刻,方稍弄清楚情況,曉得自己幹了什麼事。 權石左田詳述道:「我們晝夜不停的趕往涼州,果然在第三天的早上,發現鷹蹤,人人歡喜如狂,全力追截,豈知仍給他逃脫。之後再摸不到他的蹤影。」 丁伏民續下去道:「大夥兒商量後,知鳥妖曉得密函落入我們手上,且被太少讀通,再不會到涼州去。那時真不知該怎辦,只能找鳥妖最可能逃往的方向追,誰也曉得,如給他走脫,什麼都完了。」 桑槐道:「我們就猜他不敢留在中土,人可以躲起來,鷹卻要在空中飛,鳥妖唯一生路,是逃往大漠去。」 又呻吟一聲,道:「過去的幾天,不是人該過的日子,不停的急趕,望能趕在鳥妖的前頭,但大家心知肚明,沒可能比鳥妖快,心情雖惆悵低落,只能悶在肚子裡,苦不堪言。」 虎義道:「我們最怕你們追錯地方,到了涼州去,責任落在我們身上。出陽關後遇上大雪,我們太累哩,再走不動,惟有在雪林躲起來,避不了雪也可憑樹木擋少許風。」 博真雙目射出回憶的神情,心滿意足的道:「踏破鐵鞋無覓處之時,忽然見到老虎彎弓搭箭,嚇了一大跳,還以為有敵來犯,豈知見到的,竟是身穿翼衣的鳥妖,給兩頭畜牲從空中提著飛過來,當時的感覺,無從述說,永世難忘。」 龍鷹點頭表示明白。 他感覺的強烈度,絕不在他們之下,是以為失去了一切後,忽然從這個清醒的噩夢醒過來,一切如舊。 君懷樸問道:「你們又如何?怎會到高原上去的?」 龍鷹待要答他,忽有所覺,仰首觀天。 眾人被他引得朝上看。 風平息了,雪花仍是無休止的徐徐下降,漫空白茫,再無他物。 下一刻,獵鷹高空現形,盤旋一匝後,箭矢般朝鳥妖倒斃處直撲而下,到離主子不到半丈的上方,雙翼狂拍,刮起大蓬的雪粉,發出尖銳的悲鳴。 包括龍鷹在內,個個只有呆瞪的份兒,心裡惻然。 倏地獵鷹朝博真飛去,鷹嘴照臉啄去。它選博真為主子報仇,或許因他的大塊頭,被它認為是最強壯的敵人。 博真看也不看一拳擊出,正中鷹喙。 獵鷹羽毛飛脫,骨碎肉裂的應拳拋跌,伏屍其主之旁,來不及發出死前悲鳴。 草原靜寂,惟只雪灑下來的沙沙微響。 博真收回拳頭,苦澀的道:「勿怪我,要怪就怪跟錯主子,老子給你一個乾脆俐落,讓你陪主子和夥伴一起上路。安息吧!」 眾人失去了說話的心情。 龍鷹別頭後望。 一道人影,從雨雪深處走出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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