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天地明環2 | 上頁 下頁
八六


  台勒虛雲確是辦大事的人,集中于聯手對付田上淵一事上,其他如揚州事件一字不提,亦不理會其他事,且說話直接坦誠,沒有回避敏感的問題,其說理精闢入微,配合他充沛的感情,感染力的龐大,震撼力之強,動魄驚心。

  好一會兒後龍鷹元神歸竅,回過神來,心叫厲害。如果自己不是有魔種的離奇經驗,兩次的死裡複生,很難說會否成為他的「信徒」。

  龍鷹從懷裡掏出《實錄》,瞧天色,離日落不到半個時辰,腦袋用功了片刻,方記起剛才正讀至吃緊處。

  怎可能的,如果自己是台勒虛雲,定忍不住趁機問他憑甚麼在被「重創」後,仍可像個沒事人似的赴飛馬節,台勒虛雲卻像真的不放在心頭,過去了的便讓它過去好了,這是怎麼樣的胸襟?

  龍鷹須強逼自己,方能將心神重投手上的《實錄》去。

  當符太以為妲瑪仍不願說時,美人開腔了,出奇地平心靜氣,宛如回到昔日某段回味無窮的歲月,不徐不疾地道:「那時我剛足十歲,師尊忽然召我去,原來有客人自中土來了,是個有奇特美麗的女人,年紀該很大了,但又像很年輕,師尊著我喚她白姑娘。」

  符太不解道:「年紀大就是年紀大,怎會既年紀大,又是年輕?」

  妲瑪不知是否因正浸沉在往昔的情懷裡,一臉天真可愛的神情,似當日剛足十歲的小女孩又回來了,解釋道:「因人家清楚師尊的年紀呵!她們暢談舊事,不勝唏噓,她們談話,我在旁聽著,從中聽到她們曾經歷同一時期的事,提及王世充、淑妮、楊虛彥等陌生的名字,還有寇仲和徐子陵,這兩個人以前我聽過,故特別有印象,其他一些名字,我全忘掉哩!」

  符太不敢插話,害怕她情緒被打斷,不肯說下去。

  妲瑪幽幽道:「人家真的可以信任你?」

  符太苦笑道:「你不信我,信誰?我們並非今天認識,我何時出賣過夫人?」

  妲瑪微嗔道:「你毫不體諒人家,這些事我從未向人說過呵!」

  符太拙劣的道:「凡事總有第一次。嘿!鄙人明白夫人的心情。恕鄙人坦白,我實為夫人取回五採石的唯一希望,大家衷誠合作是必要的,否則我很難說服鷹爺來見夫人。」妲瑪患得患失的道:「勿騙我!」

  符太豎掌立誓道:「絕非虛言。」

  妲瑪安心了點,道:「白姑娘還帶來了個小女孩,年紀和人家相若。」

  符太脫口道:「該是無瑕。」

  妲瑪嬌軀微顫,難以相信的道:「你怎能這般清楚?」

  符太豪情奮發,傲然道:「沒點斤兩,豈敢誇下海口,為夫人取回五採石。」

  妲瑪一雙秀眸裡的緬懷神色,被冷靜銳利的芒光取代,淡淡的道:「大人還曉得甚麼?」

  符太見她回復正常,心知不妙,又沒辦法,美女适才對自己流露真情的動人美景,仿如一場春夢,過不留痕。歎道:「鄙人曉得的,是整個天下的大勢,包括塞內塞外。這非是我倆和田上淵個人間的私鬥,而是牽涉到誰主天下的爭霸之戰,欠缺這個視野,我們根本沒作田上淵相埒對手的資格。我和夫人亦非勢孤力薄,而是有那混……噢!不!有鷹爺和他所領導的龐大實力為後盾,在知彼知己上,勝過任何一方,並經長期部署,所以鄙人說的絕不是空口白話,而是深思熟慮後的斷語。田上淵確時辰已到,三年是個穩妥的期限。」

  妲瑪秀眉蹙起,淺嗔道:「你是死心不息,仍要提那三年之期。」

  符太頹然道:「夫人請高抬貴手,勿再打擊鄙人對夫人的一片癡心,絕了鄙人的妄想,留待鄙人手刃田上淵的一刻吧!鄙人絕不逼夫人做不甘願的事。」

  妲瑪苦惱的道:「那就不要將三年之期常掛口邊,人家給你煩死哩!」

  符太有點不明白她的苦惱,逸離早前因緬懷舊事致黯然神傷的情懷後,她特別計較情約的事,原因何在?

  想到這裡,腦際靈光乍現,醒悟過來。

  對!她在怨怪自己忍不往向他傾訴心事,真情流露,並因而察覺芳心內對他的情意,也等於讓他窺看到內心的奧秘,那是她一直竭力隱瞞的。

  人與人間的關係很奇怪,一旦朝某方向走,便無法煞止,男女間尤其如此。當美女發覺對自己愈來愈「情不自禁」,對他的抗拒和防禦愈來愈力不從心,與她秉持的宗旨背道而馳,故而特別吃不消他不住重提情約的事。

  明悟照頂,符太登時心花怒放,因她表面的無情話而來的頹唐失意,一掃而空,舒服的挨往椅背,兩手收到頸後合攏,承托著後仰的頭,一副無賴懶洋洋的款兒,笑吟吟的瞧著她。

  妲瑪立告不敵,兩邊玉頰現出紅霞,大嗔道:「看甚麼?是你不好,偏在這個時候來。」

  符太道:「鄙人卻認為是最好的時候,既是緣,也是分,誰都避不開。好哩!差點忘掉來找夫人的原意。」

  妲瑪一副絕不肯認命的神情,想到甚麼似的,道:「太醫大人愈來愈放肆,來見人家一副惟恐天下不知的模樣。昨天娘娘問起妲瑪和太醫間的情況,人家不知多麼尷尬。」

  男女間事就是這麼不可理喻,妲瑪剛表示不願再觸及這方面,言猶在耳,自己卻又不談正事,反主動觸及敏感的話題。

  符太坐直身體,好奇問道:「夫人如何答她?」

  妲瑪道:「我請她不要問,總之不是她想像的那樣子。」

  符太鍥而不捨,續問道:「娘娘想的是怎樣的一番光景?」

  妲瑪唇角飄出絲絲笑意,悠然道:「當然是以為人家給太醫纏得想自盡。」

  符太道:「不是這樣子,是甚麼樣子?」

  妲瑪道:「此心明淨,何來煩惱?只恨妲瑪有所求,故被你這個壞蛋乘人之危,幸好也習慣了。說吧!太醫大人今天來訪,所為何事?」

  符太糊塗起來,摸不清她有情還是無情,然樂趣所之,正是這種曖昧不明的關係,他唯一清楚的,是今天之後,他和妲瑪的關係,踏上全新的階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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