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天地明環2 | 上頁 下頁
八四


  宇文朔同意後,龍鷹結帳,步出食館,永安渠兩岸風光映入眼簾,清風拂來,使兩人精神一振。

  宇文朔眺望對岸,道:「范兄可知昨夜不費吹灰之力,放倒左朝鋒等五人,老翟等人完全沒法接受,我自問辦不到,起碼不可能如范兄般輕鬆容易。」

  龍鷹岔開道:「小弟有個突破田上淵的方法。」

  宇文朔動容道:「請隨在下走。」

  龍鷹隨宇文朔朝躍馬橋的方向沿岸漫步,頗有吃飽肚子後,隨意散步的逍遙自在。

  宇文朔道:「計將安出?」

  龍鷹道:「樂彥。」

  宇文朔顯然對樂彥下過一番工夫,聞言並不訝異,沉聲道:「你認為可收買他?」龍鷹道:「暫時大概辦不到,田上淵可以給他的,也不是我們做得到。名譽、權力、財富、美女這些大部分人爭逐的夢想,樂彥並不欠缺。」

  宇文朔同意道:「北幫兩堂、三帥,樂彥位居龍堂之主,排名尤在武功比他強的虎堂堂主虛懷志之上,備受重用,想動搖這樣的北幫領袖,無疑緣木求魚。然則范兄為何偏想到他?」

  龍鷹道:「得重用是因有此需要,兩堂、三帥裡,惟他是有根可源的中土人士,但並不表示田上淵信任他。」

  宇文朔精神一振,道:「憑何有此看法?」

  龍鷹道:「在田上淵刺殺小弟失敗後,我見過他,感覺不到絲毫異樣,直覺告訴小弟,田上淵在此事上是瞞著他的。勿輕視小弟的直覺,屢屢能令小弟避過大禍,正是憑沒來由的兆感,使我沒變成另一個陶過。」

  宇文朔心動道:「如能分化樂彥,確能突破田上淵似潑水不入的堤防。」

  龍鷹道:「宇文兄對田上淵的興趣,不在小弟之下。」

  宇文朔歎道:「此事說來話長,有機會再向范兄透露。」

  龍鷹心忖他肯這麼說,已當自己是半個朋友。道:「樂彥交由我來處理。」

  宇文朔道:「我是本地人,有些事由我去做,比較方便。」

  龍鷹道:「這個當然,我現在最想知道的,是田上淵在京師落腳的地方。他奶奶的,禮尚往來嘛丨,」

  宇文朔皺眉道:「你想殺他?」

  龍鷹道:「想得要命,但自知辦不到,不過若能探聽敵情,肯定是個對北幫的突破,小弟保證和你老哥分享。」

  宇文朔道:「小心畫虎不成反類犬,既打草驚蛇,又使他對你戒心更重。當然,是指你能落荒而逃,逃不掉,一切休提。」

  龍鷹哈哈笑道:「多謝提醒。」

  宇文朔道:「我會盡力的,有消息立即通知你。」

  閒聊兩句後,各自去了。

  龍鷹預料今天找他者眾,如此下去,不知何年何月方可完成〈洛陽篇〉,開始〈西京篇〉,且還要去看符太留下的暗記,大家私下見個面,弄清楚李隆基的現狀。

  遂在渠畔找到樹叢林間的幽靜處,倚樹閱卷,頗有忙裡偷閒,或埋身搏鬥時暗自調一口魔氣的輕鬆寫意。

  西京一如洛陽,是座園林城市,這樣的好去處,隨處可得,永安渠也似洛水,兩岸美景延綿,可行可停,悉隨尊意。

  龍鷹也想知道符太在《實錄》十餘頁裡,可說些甚麼。離大舉遷都,皇帝、皇后正式起行,尚有個多月的時間,他怎可能將三十至四十天發生的事,濃縮在十多頁裡,不論他的字寫得細如螞蟻,依他風格,仍不可能盡述詳情。

  揭卷。

  妲瑪背著他獨坐廳堂中央的圓桌,沒回頭瞥他半眼,似融入廳堂的傢俱裡去,成為最優美的擺設。

  符太扣響門環,得她回應「進來」時,已感氣氛異乎平常。

  略帶嘶啞的一句回應,卻如湧出咽喉的苦澀。一言兩字,相對於生離死別的歲月悠悠,竟同樣難以區分。

  符太在再沒任何反應的美女對面坐下,一怔道:「你哭過了!」

  妲瑪沒正眼瞧他,目光越過他肩頭,眼神孤淒迷離,似陷身于不可抗拒、永遠醒不過來的噩夢裡,情緒反復難斷,卻又以置身事外般的荒寒語調,徐徐道:「師尊本該仍可多活數年,可是五採石被盜,令她失去對生命的憑依。五採石不單代表她一段美麗的回憶,更是與年輕時一段珍貴戀情的唯一連系,也使她感到辜負了為她尋回五採石的人的美意。師尊呵!到今天小徒方真正明白你。」

  符太心內墳滿自己沒法解釋的憐意,妲瑪每句隻字,均深深撼動著他,搖魂晃魄,或許是因她對乃師的孺慕眷戀,或許是因她破天荒首次向自己抒出密藏著的情懷。

  問道:「給令師五採石的人是誰?」

  妲瑪櫻唇淺吐,道:「徐子陵!」

  符太失聲道:「甚麼?」

  畫面頓然拉闊。

  妲瑪的師尊和徐子陵是同時期的人,其戀情,很有機會和「少帥」寇仲有關,最後當然無疾而終,所以于她師尊來說,五採石的意義,遠超於「鎭教之寶」本身,乃她精神寄託之所。失去五採石,等於失去了過去。

  引而申之,妲瑪的師尊認識「玉女宗」的創始者白清兒,還有一定的交情,如此方能解釋妲瑪為何精通「天魔妙舞」。

  符太道:「令師和白清兒是否知交好友?」

  妲瑪嬌軀微顫,目光移往他處,重新凝聚,以嘶啞的聲音反問,道:「你怎能猜到?」符太苦笑道:「請夫人信任鄙人,搞清楚來龍去脈,鄙人愈有娶夫人為妻的機會。」妲瑪玉容解凍,笑嗔難分的罵道:「你這人哩!人家難過的時候,仍瘋言瘋語。你立即給妲瑪一個清楚明確的交代,憑甚麼可從田上淵身上奪回五採石?」

  符太心裡大罵自己自作孽,妲瑪等於掏出心兒的部分任他觀賞,如他不能回報以足量、對等的秘密,情何以堪,勢在他們間留下一道永遠不能縫補的裂痕,甚麼非卿不娶,全成廢話。

  無奈的道:「到長安後,鄙人可安排夫人和鷹爺見面。」

  妲瑪雙目亮著了,秀眸異芒爍爍的審視他,似在評估他說話的可信性。

  符太暗歎一口氣,十個醜神醫加起來,在爭奪五採石一事上,比不上一個混蛋。

  白清兒與妲瑪的關係,必須弄清楚。

  符太沉聲道:「不過,有一個條件,就是夫人須清楚交代令師尊和白清兒的關係,否則鄙人將難說服鷹爺。」

  妲瑪沉吟不語。

  龍鷹千不情、萬不願收起《實錄》,深吸一口河風,讓腦筋回復清明。

  符太喚台勒虛雲來到他旁,挨肩坐下,像每天都見面的朋友,閒話家常的道:「沒想過呵!輕舟竟還有捧卷的閒情。」

  他奶奶的,台勒虛雲在最不應該打擾他的時候,打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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