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天地明環2 | 上頁 下頁


  原來如此!田上淵曾說過的,鞏固成果需時,又被警告過勿肆意擴張,個中複雜的情況,惟當事人明白。很多事不是憑武力解決得來。

  說到底,北幫始終屬外來勢力,卻在關中插足,惹來關內諸般勢力齊心合力的排斥、反撲,乃必然的事。

  自己的「範輕舟」,等於投進這個深潭的一塊巨石,激得浪花四濺。可想像當各大勢力曉得竹花幫的船隊到,個個等著看好戲,豈知北幫掉過來出手出力,大奇下惟有派人來看個究竟。

  早前樂彥聞合作的提議立即喜上眉梢,是事出有因,不是樂意讓自己在西京落地生根,而是用「範輕舟」做先鋒卒,亂局攪局,北幫可趁亂爭霸稱雄。

  北幫勢力雖大,指的是在整個北方的整體力量,關內城多地大,地方勢力盤根錯節,又見黃河幫被田上淵毀掉,兔死狐悲,遂通過種種關係、諸般管道在各不同層面壓抑他們,文比武鬥,令北幫寸步難行,現在能在西京占上一席位,已非常了不起。要擴展嗎?還看「範輕舟」。

  「範輕舟」能起的作用,價値之高,無可估量。

  馮征的說話傳入耳內,道:「另外還有賭場和青樓兩大勢力,均不易動搖,以前黃河幫辦不到的事,我們仍一籌莫展,現時我們在韜光養晦,好恢復元氣。」

  不論馮征是否居心不良,不過他怎都比樂彥真誠坦白,或許因不曉得自己和田上淵真正的關係。

  龍鷹順口問道:「長安幫的龍頭翟無念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馮征訝道:「范爺竟聽過他?」

  龍鷹不解道:「聽過他很出奇嗎?」

  馮征釋然道:「范爺這樣說,正顯示不清楚翟無念的行事和為人。所謂『長安幫』,並不是個具體的幫會組織,而是對某一群人的統稱,包括翟無念在內,沒人承認長安幫的存在,只是供外人一方便的稱謂。『長安幫』也可以包括關內其他的幫會、世家大族的人馬、關中劍派的頭面人物,至乎在西京當官的人,卻以翟無念馬首是瞻,遇事時比任何幫會齊心團結,在關中諸般勢力裡,以他們最難纏,因無從入手。」

  龍鷹首次頭痛,看來對付皇甫長雄,非是手到拿來的易事,只好在香料生意上和他拚真章。

  北幫站在自己的一邊,既是好事,也是壞事,且須向大奸鬼武三思交代,得他授意,免弄巧反拙。

  想不到第一天到長安,立見重重困阻,確始料不及。以前他是高高在上,現在淪落江湖,嘗到身不由己的滋味。對竹花幫隨他留下來的兄弟,對香怪,他負上道義上的責任,不能任性而行。

  問道:「翟無念憑何有此地位?」

  馮征看著最後一艘香料船泊在碼頭,開始卸貨,松一口氣的道:「翟無念乃咸陽著名大族,他爹更是關內最大的絲綢商,此人自少好武,遍訪關內名師,曾在關中劍派習藝,與京涼以兄弟相稱,加上愛結交朋友,疏財仗義,故在關內聲譽之隆,不作第二人想,自然而然有一群人集結在他之下,以他所想為自己的想法,但他又的確沒幫會之實,被稱為『長安幫』是個方便。」

  反問道:「范爺為何特別留心他?」

  龍鷹苦笑道:「因為聽說我們最大的對手,香安莊的大老闆皇甫長雄,與他關係密切。」

  馮征道:「香料業雖然是大生意,但不是有錢便能插手,范爺有把握嗎?」

  龍鷹道:「這就要走著瞧了!」

  接著欣然道:「大功告成。今次貴幫仗義幫忙,範某非常感激,否則寸步難行。」

  馮征微笑道:「大家合作的機會多著哩!快正午了,在下做個小東道,讓范爺一嘗關中地道的美食。」

  龍鷹正中下懷。

  知彼知己,兵家首略。透過馮征,可進一步掌握長安的現狀。

  刺殺田上淵失敗後,台勒虛雲已無力扳轉敗局,坐看黃河幫垮下來,可是在長安這個新京,地方勢力盤據,大異於關外,尤其是西京乃世家大族和關中劍派的據地,女帝雖戮力打擊,亦只能壓抑而未能剷除,還要遷都往洛陽,可見其勢力雄厚之一斑。世易時移,昔日的罪人,變成今天的功臣,不論李顯或韋後,與此兩股勢力一向關係密切,水漲船高下,關中世家和關中劍派,威勢遽增。

  龍鷹還曉得馮征不知道的事,就是世族的年輕領袖宇文朔,因符太而懷疑田上淵,絕不容田上淵在關內順風順水的。

  以武三思為首的武氏子弟也屬外人,雖因李顯夫婦寵愛,權傾一時,但在朝廷之外,將不到他橫行,加上對北幫的顧忌,「範輕舟」將成他理想的選擇。

  武三思外還有宗楚客、太子、公主和太平的長公主,各有盤算。

  正是這麼一個風虎雲龍的大都會,成了台勒虛雲在北方最後較勁的場所,故此無瑕、霜蕎、柔夫人、湘夫人、沈香雪、香霸、楊清仁等傾巢而來。我的娘!誰可成為最後的勝利者?際此曖昧不明的情況,肯定沒人想過,可以是到此刻仍不被任何人留神的李隆基。

  膳後,龍鷹滿腦子消息和不知真假的謠傳,回到西市的大鋪,香怪已和李趣出外購買和訂造煉合香的器具和物料,得知有高手隨行保護後,龍鷹放下心來,到主鋪後的天井,坐在臥椅享受讀錄之樂,沒想到這麼快有人上門鬧事。

  龍鷹收起《實錄》,由主鋪後門,進入鋪內。

  主鋪打通兩個鋪位而成,是個鴛鴦鋪,磚石牆、木瓦頂,高敞寬闊,以前賣的是柴、米、油、鹽等日常所需的糧貨和一般香料,現在專營秘制合香,必須重新裝修,從頭做起。

  四鋪相連,另一端的出口在後面的市街,也可打開鋪門做別的生意,且由於鋪子位於西市東門入口的位置,也是人流最旺的方位,故鋪子確為値錢的貴重物業。在西市,想買個空鋪不是有錢便辦得到,須看鋪主肯否割愛,像如此四鋪相連的物業,絕無僅有,皇甫長雄欲得之心,可以想像。

  四鋪之間還有個儲物的巨型地庫,建于太宗執政初年,後來太宗頒下不准在城內挖地的諭令,長安城再不能設置地庫,遂令這個鋪子多添罕有獨特之處。

  送來的香料,全儲存在地庫內。皇甫長雄即使再施放火之計,將沒這般輕易。

  來鬧事的有三個人,穿得體面,沒半絲流氓氣,都是那麼年輕,年紀最長的一個,也只是二十五、六歲的年紀,此人為三人之首,身體結實,內家底子頗為不錯,舉止從容,看人時黑黑的眉毛微微揚起,眼神淩厲。

  未入鋪堂前,龍鷹早聽到他們對鄭居中的質詢,不是來動粗,而是興問罪之師,屢次要鄭居中表明與竹花幫的關係,為何坐竹花幫的船來,令鄭居中好生為難,答又不是,不答更不是。

  若表露真正身分,如何解釋與北幫一副攜手合作的情況?如何對得起黃河幫?

  龍鷹也大感矛盾。

  龍鷹踏足鋪堂,惹得三人目光箭矢似的射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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