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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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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太道:「這叫信不信由你。老子很不慣將心裡的事告訴別人,對龍鷹那混蛋也如此。對公公你算很夠朋友。」 榮公公笑道:「在宮裡,你不當我是老朋友,還有其他人嗎?」 拍拍他肩膊,笑著掉頭去了。 龍鷹闔卷,心中大罵符太,這傢伙又耍了自己一著,故意賣關子,他××的!算這小子行,可在無計可施裡想出應付浪蕩公主的辦法。 他真的猜不到符太有何應付安樂的妙法。 他卻曉得符太當時仍不知道的事。 鄭愔獻上的,大有可能就是將張柬之五大功臣明褒暗貶的奸計,封之為王,然後以其位尊不宜參與日常政務,只令參加每月初一、十五的朔望朝,罷其相權,徹底架空五人。此招毒辣狠絕至極。 厲害處是當張東之還以為是天大的喜訊,沾沾自喜,到聖旨一出,方知大禍臨頭,無從逆改。 符太對妲瑪的態度亦令龍鷹訝異。以符太一向目中無人的性格,怎會在對著妲瑪時,頗有矮了小截的情況。妲瑪來尋他晦氣,最後反答應與他同車赴宴,符太的字裡行間,不自覺地流露出妲瑪是紆尊降貴,他則是受寵若驚,心中震撼,以致後來應付安樂時,糊裡糊塗的,還有點受不住誘惑。 符太的異常,有可能是妲瑪勾起了他十二歲時暗戀物件的回憶,那該是符太的「初戀情人」,首次單方面墜入愛河,童蒙的愛戀至真至誠,刻骨銘心。當時的符太自知配不起也沒資格令對方傾情,只能暗藏心裡,自卑自憐,這種情緒,保留至今天,被妲瑪引發。難怪他神魂顚倒。 妲瑪肯定與符太的初戀情人有神肖之處,外貌相近的可能性不大,該與氣質有關係,因妲瑪武功走的路子與其他玉女宗高手明顯不同,觀她可從符太醫治李顯的手法,加上符太故意賣弄,認出是「血手」,知她修習的偏重於來自《禦盡萬法根源智經》的功法,有諸內,形於外,因而擁有類近符太「初戀情人」的氣質。 在符太的「初戀情人」身上究竟發生過甚麼慘事?改變了符太,使他冒死逃離大明尊教,更令他一手毀掉自己出身的教派,幹掉那兩個從中土逃回去的大明尊教餘孽,原因非是符太口說般簡單,內裡自有深層的原因。 這小子何時方肯向自己這個兄弟道出來? 龍鷹打開《實錄》。 符太坐在洛水南岸,看著漫天雨粉下,船來舟往的景象。 他需要獨自思索。 過去的兩天,他總有作著夢的異感,沒有一件事是真實的。依道理該很不習慣,卻是刺激過癮,樂在其中。變換為另一張面孔、另一個身分,似把自己的性情都改變了。 還是在心中,也希望過這種色、香、味倶全,鬧哄哄的生活? 唉!說不害怕是騙人,感覺有些兒像本刀槍不入的人,忽然變得處處罩門死穴,且被推上戰場。現在當然不用掉命,怕的是失去了一貫的自己。 禁宮是個大染缸,進去後,出來時將變得不一樣。 有人從後方接近,走下岸坡。 符太道:「陸大哥你好!」 陸石夫繞過一叢楊柳樹,到他身旁坐下,道:「神醫現在是我們重點監視的物件之一。」 符太隨口問道:「其他還有何人?」 陸石夫道:「還有是張柬之等五人,此外較特別的有河間王和新任御前首席劍士宇文朔,他們的一舉一動,包括你老弟在內,均要上報武三思。哼!現在韋後和武三思的企圖,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唯一不曉得的,是李顯那個昏君。鷹爺看得很准。」 接著又道:「尙有一事,上次你提到的崔湜,確為敬暉的心腹,且是奉敬暉之命去接近武三思,做敬暉的耳目,以刺探諸武的動靜,豈知見武三思得寵,竟改投武三思的陣營,立被提升為中書舍人。我操他的祖宗,如果張柬之一方盡是這種勢利小人,不用鬥已給人亡了。食古不化,事事講規矩,不懂靈活之道,又針對前朝政策矯枉過正,像崔湜那類小官兒,想從考功員外郎升為中書舍人,依張柬之所訂的考核新制,沒十年八載怎行?現在崔湜這邊出賣敬暉,那邊升官發財,張柬之怎夠武三思鬥?崔湜的背叛,將產生兵敗如山倒的效應。」 符太深有同感,張柬之派尙藥丞韓登到尙藥局,立將尙藥局行之有效的升遷制度破壞無遺,外行人管內行人,想提拔兩個藥童都不成,神醫也沒面子給,想起便有氣。如果自己是卑鄙小人,不向李顯投訴才怪。推己及人,李顯肯定聽到近臣心腹對張柬之等人的怨言。 罵道:「蠢人就是蠢人,無可救藥。」 又問道:「楊清仁那小子的情況豈不非常不妙。」 陸石夫道:「這小子的活動能力很強,其言談風度令人折服,故仍然吃得開,兼且他懂得討韋後歡心,與張柬之等又劃清界線,所以活得非常風光。」 接著壓低聲音道:「那昏君因此子占算如神,對他頗為寵愛,楊清仁則裝神弄鬼、投其所好,占出來的卦總能迎合昏君和韋後的心意。」 又道:「還有!現時對昏君最有影響力的,除韋後外尙有太平,楊清仁這一輪和太平過從甚密,多次連袂到城郊狩獵,你明白哩!」 符太皺眉道:「表面上,他們是有血緣的關係呵!」 陸石夫哂道:「宮廷是個不理倫常的地方,我是猜測吧!或許不像我想的那麼不堪。」符太道:「為何見不到洞玄子在那奸鬼的身邊?」 陸石夫道:「洞玄子在你回來前,赴西京去當他的道尊,唉!肯定道門從此多事。」符太並不在意,問道:「洞玄子勢失對那奸鬼的影響力。」 陸石夫道:「武三思最信賴的並非洞玄子,何況洞玄子對朝政瞭解不深,在這方面幫不上忙。」 符太問道:「奸鬼信賴的是誰?」 陸石夫道:「是宗楚客、宗晉卿兩兄弟,還有紀處訥和甘元東。而周利用、冉祖雍、李俊、宋之遜和姚紹之均為他的走狗,人稱之為『五狗』。」 符太歎道:「張柬之等蠢人險矣!不過!要怪就怪自己,不肯聽忠言,沒半點先見之明。」 陸石夫道:「現時武三思的策略,是通過那昏君,凡不依附他者斥之,為張柬之等逐者複之,此長彼消下,張柬之等絕撐不了多久,到他們被扯下馬時,大權將盡歸武三思。」 符太問道:「宇文朔竟是被武三思排斥的人?」 陸石夫道:「他的情況較特殊,因韋後視他們為同聲同氣的人。韋後是京兆萬年人,乃京兆區著名的大士族,此正為她能成為太子妃的原因。關中的世家大族非常團結,故韋後認為宇文朔站在她的一方,今次遷都,韋後是堅決的支持者,因關中是她勢力最強大的地方。」 符太心忖原來如此,這麼說,關中該是對武三思最不利的地方,將受到高門大族的掣肘。 符太心中一動,道:「陸大哥曉得田上淵到洛陽來嗎?」 陸石夫道:「怎可能不知道,田上淵公然到洛陽來,是近期最轟動的事,易天南不知多麼緊張,今早才去找張柬之,不過有屁用,武三思有昏君做後盾,沒人可奈何他。」 符太道:「這傢伙到了洛陽嗎?」 陸石夫道:「仍未有發現,知道的是今晚武三思訂下翠翹樓的滄浪園,當是設宴為田上淵洗塵。」 符太道:「老哥猜個正著,我也在被邀之列。」 陸石夫愕然。 符太道:「我都很糊塗,弄清楚後再告訴陸大哥。是哩!到上官婉兒家的路怎樣走?」陸石夫說出方向位置,道:「她在半個時辰前離宮回府,你現在去可見著她。」 又道:「婕妤少有這麼早回府的。」 符太道:「洛陽的事,該沒多少可瞞過你。她或許因我提早返家。」 陸石夫拉著他手肘站起來,道:「若想見你的是田上淵本人,那他就不止是個幫會龍頭般簡單。」 符太坦白道:「他想見的是妲瑪而非我,只因妲瑪要求我一起去,武三思方無奈邀我出席。」 陸石夫放開抓著他的手,一怔道:「如此便肯定與你的大明尊教脫不掉關係。真古怪,難道傳言竟是真的!」 符太拍額道:「還是陸大哥旁觀者清,我倒未想過與妲瑪的出身有關係。陸大哥指的是哪方面的傳言?」 陸石夫道:「就是有關田上淵出身的傳言,江湖傳他有胡人的血統,是從塞外來的胡人,他卻矢口否認。」 符太一呆道:「竟然如此,那今晚即管妲瑪不去,老子也不爽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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