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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第十七卷 第十二章 帥壘風雲

  龍鷹策騎飛箭,朝二帥壘賓士。

  他剛到南城去,表面上是到賣醉軒向苗大姐等道別,又到香居去,真正的目的是與弓謀碰個頭。在時機未至前,不可能有什麼作為,何況弓謀對香霸現時的情況並不清楚。

  弓謀的情報,雖與一般的道聼塗説有很大的分別,但大多仍是聽回來的,離機密還有段距離,容易混淆事實真相,像有關楊清仁的事,都算到高奇湛身上去,令龍鷹對高奇湛生出誤會。

  人的確很奇怪,以前沒想到離開時,會安於現狀,可是此念一生,像燎原的野火般,使龍鷹不願耽擱半刻。左壘在望。

  龍鷹到左壘去,是要歸還飛箭,順道向使他心生敬意的高奇湛話別,縱然將來對壘沙場,可是際此一刻,他仍視高奇湛為朋友。不由想到未來在某一天,他或許要射殺飛箭,心中的哀傷無奈,令他的心扭出血來。

  壘門大開下,龍鷹飛騎直入。隔遠看到帥壘中央的大廣場人影幢幢,還傳來射箭和兵器交擊的聲音。

  他心忖已近正午,看來是在晨操之後,高奇湛和他的人仍在練習,直至此時。如此秣馬厲兵的戰士,絕不可輕視。

  離廣場尚有二千多步,他放緩馬速。看到高奇湛了,他雜在十多個立在廣場邊緣處的人裡,聞得蹄音,他和身邊的人目光齊朝龍鷹投過來。

  其中兩道目光,如有實質般打量著他,令他從心底生出寒意。

  他看到楊清仁了,不用任何介紹引見,他已肯定是這個『影子刺客』楊虛彥的後人。楊清仁隨隨便便的站在高奇湛身旁,與高奇湛高度相若,一襲青衣儒服,打扮得像個出身書香世家的公子哥兒,卻自有一股睥睨天下的強橫氣勢,逼人至極。

  他的眼神懾人,深邃機靈,精光內斂,用神時電芒隔空射來,像黑夜裡亮著的明星,又略帶憂鬱,有一張多情善感的嘴,頭髮柔軟卻濃密,其外相一點不被高挺俊偉的高奇湛比下去,反多出點瀟灑自如的動人意態。從任何角度看,都感覺不到他是好與鬥狠之徒,且是冷酷無情,但龍鷹已淸楚掌握到,楊清仁的出現並不是偶然的,而是收到他要離開的消息,專誠在此恭候他的大駕。

  轉瞬抵達廣場,龍鷹躍下馬來,牽著飛箭朝十多步外的高奇湛和楊清仁走過去。哈哈笑道:「小弟是來還馬哩!」

  高奇湛向他使個眼色,朗聲應道:「飛箭註定是范兄的坐騎,何用還我?來!讓高某為范兄引見幾位兄弟戰友。」

  龍鷹牽馬立定,目光投往楊清仁。

  與楊清仁筆直高聳的鼻管和棱角分明的嘴唇,形成鮮明對照的深邃眼神,正坦然回敬龍鷹的目光。龍鷹可以感覺這種若無其事的目光後,還隱藏著很多東西,可是他整體形成的魅力,很易令人忽略了他的危險性,這也是一個超級刺客必須具備的特點,當想到他博通天文術數,危險的感覺更趨強烈,楊清仁愈發深不可測。

  龍鷹不單看不穿他武功的深淺,也瞧不破他的胸懷。至少在外相上,他絲毫不露內心的端倪。

  如此人物,確有爭霸天下的本領,難怪能與台勒虛雲平起平坐,自作主張而不受責。

  當高奇湛介紹他「白清仁」的名字,楊淸仁落落大方現出一絲友善的笑容,抱拳作揖。此時龍鷹眼內只有他一個人,耳鼓迴響著他的名字,雖是仍對其他人逐一還禮,但都不放在心中耳裡。

  龍鷹瞧著楊清仁的同時,楊清仁亦以他安詳的、洞察肺腑的目光默默審視龍鷹,他的眼神看似不淩厲,可是龍鷹偏感到身上熱一陣、冷一陣的,像受刑一樣。

  這是甚麼功法?

  就在這一刻,他生出明悟,楊清仁不但得到與婠婠差不了多少的白清兒的真傳,且傳承了祖父楊虛彥的絕學,更是真正將《禦盡萬法根源智經》融會貫通的人。他奶奶的,未交手已曉得楊清仁的武功,不在妲瑪夫人之下。

  楊清仁最可怕處,是他身負三家絕學,卻能深藏不露,若非龍鷹身具魔種,休想能生出感應。

  高奇湛的聲音在他耳鼓內響起,道:「范兄似有告別辭行之意,何事這般來去匆匆?」

  龍鷹從未發一言的楊淸仁轉往高奇湛處,見他滿目憂色,知他關心自己,心中感激,微笑道:「我這人慣了漂泊生涯,現在即使變了個生意人,仍少有留在一地超過十天。更何況小可汗有任務派下來,須到外面去完成,下次回總壇再和高帥把酒盡興。」

  廣場上練習騎射的數百人都放慢手腳,目光頻頻往他們這堆人投過來。十多人裡,有幾個該是二十八宿的人物,他們隱藏和偽裝的本事與楊清仁差遠了,眼內不時殺機閃現,充滿仇恨。

  高奇湛未來得及回答,楊清仁開腔了,插言道:「范兄此去,不知何日回來?回來時愚生又不知會否身在別處?難得有這麼一個機會,范兄和愚生何不下場玩玩,以壯范兄行色?」

  十多人裡,屬楊清仁手下的五個人同時起哄,推波助瀾。高奇湛和他的手下卻人人眉頭大皺,顯然清楚楊清仁絕非「玩玩」那麼簡單。

  楊清仁的聲音冷漠堅定,似是說著與己無關的事,但沒法否認的是他低柔喑啞的腔音,能直鑽到聽者的心底裡去,像誦經般使人難以抗拒。

  場上所有活動靜止下來,察覺到龍鷹和楊清仁間,有事發生了。

  龍鷹雖是正中下懷,但亦首次生出全無把握的感覺。這個人太厲害了。微笑道:「應該發生的事,遲早會發生。對嗎?」

  楊淸仁點頭道:「原來范兄並不如表面般的無知。坦白說,愚生是個對事物抱著深刻懷疑的人,從來只服膺事實。」接著現出一個大有深意和帶著嘲弄意味的笑容,語調卻冰冰冷冷,道:「只恨事實也往往表裡不一,故愚生只能順天而行。然而實話實說,愚生還是非常欣賞范兄,更希望能成為范兄的知己。范兄請!」

  龍鷹將飛箭交給高奇湛的一個手下,啞然笑道:「白兄一邊說范某人非是無知,但另一邊卻當小弟是白癡和傻瓜。明明擺著是利害之爭,卻偏要滿口什麼天意呀、事實呀的漂亮話。你奶奶的!擺明是想取老子的小命,還要說什麼娘的欣賞你,希望能成為知己,這才是表裡不一。要動手嗎?一句話便夠,老子隨時奉陪。給我拿刀來。」

  人人聽得臉色微變,想不到龍鷹如此不留餘地,擺明車馬要以生死相搏,只有楊清仁仍是那副溫文爾雅的模樣,還有是高奇湛從容冷靜,因知龍鷹動了真火。只有龍鷹明白自己在營造放手殺對方的氣氛和形勢。

  楊清仁淡然自若的道:「范兄快人快語,令愚生大感痛快。不過無論拿什麼刀給范兄,仍非范兄慣用的虎頭刀,愚生並不想在兵器上占范兄便宜,空手過幾招如何?」

  龍鷹立即大松一口氣。

  雖說任何兵器來到他手上,他都能將兵器的特性發揮得淋漓盡致,但始終是一種限制,除非像接天轟又或烏刀那般的奇門異器。當年拿刀與萬仞雨對打,對方是天下第一用刀高手,他相形見絀,沒法爭得上風。當然,正如法明說的,《禦盡萬法根源智經》的功法,最利白手施展,楊清仁表面是在關照他,實則是居心不良,欺他的拳腳及不上他在刀上下的苦功,欲攻他個措手不及,於數招之內取他的命。

  如此看,那晚與湘夫人交手的過程細節,這小子是一無所知。

  龍鷹心忖讓老子給你一個驚喜時,高奇湛發言道:「范兄如要用刀,在下壘內有把厚背刀,重達三十六斤,該非常適合范兄。」

  他的話一出,楊清仁一方人人曉得他是看不過眼,明著點醒龍鷹,勿要與楊清仁比拳腳功夫。

  龍鷹微笑道:「高帥關心小弟,范某非常感激。不過小弟的拳腳功夫,並不在我的虎頭刀之下。哈!聽到『動手』兩字,小弟立即精神百倍,白兄請!」

  楊清仁仍是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他的手下卻無不現出嘲笑的神情,肯定心裡在想,看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如何收場。

  高奇湛聽得劍眉緊蹙時,龍鷹大步朝廣場中心舉步走去。

  正在場中練習者,全散往廣場四邊,還以為是一般比武較量,等瞧好戲,哪想到其中的兵凶戰危,動輒是分出生死之局。

  髙奇湛趕到龍鷹身旁,與他並肩步往廣場中央,約束聲音,只說給他一人聽,道:「他是一意殺你,范兄千萬勿掉以輕心。白清仁有一套奇異的內功心法,別走蹊徑,用兵器與否對他沒有分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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