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龍戰在野2 | 上頁 下頁
二二


  龍鷹隨口應道:「正是這兩個傢伙遇上我們,知我們去見老大,著我們代他們送去,他們還要回去取鐵鉤。」

  繩索和鉤子均為攀高爬低的必備工具,說出來肯定錯不到哪裡去。

  說話間,三人過關進入峽道,似是輕鬆容易,但只要答錯一句話,勢為刀刃相見的場而。

  將那群把守峽口的漢子拋在後方數十步後,三人均有海闊天高的自由滋味,偌大的峽道依兩邊山勢呈不規則狀的朝前擴展,地勢起伏,寬至十多丈、窄處僅丈餘,視野及處不見人影,看來所有人均已擁往北端峽口去。

  皇甫常遇問龍鷹道:「早前匐俱所言可誘得你自投羅網,使他們能佈局殺你的條件已告成熟,究竟是什麼意思?」

  龍鷹輕鬆的道:「他指的是曉得我會去攻擊他們設于沙陀磧東部的拿達斯要塞。皇甫兄聽過嗎?」

  皇甫常遇放下心事的道:「當然聽過。看龍兄的神情,當不會自投羅網,對吧!」

  龍鷹道:「攻打拿達斯的事已是如箭在弦,勢在必發。」

  皇甫常遇失聲道:「什麼?」

  符太欣然道:「如果龍鷹不是比我更瘋的瘋子,我何來與他結伴的閒情。」

  皇甫常遇看看龍鷹,又瞧瞧符太,觀其神情,肯定映入他眼簾內的是兩個瘋子。

  歎道:「在族內我已是公認膽大包天、無所畏懼的人,但比起兩位確是瞠乎其後。唉!但我真的很想陪你們去發一趟瘋,只是找不到任何能說服自己的理由。」

  符太灑然道:「寶藏又如何?人生在世,最引人入勝的是什麼呢?就是去經驗從未經驗過的事物,或是去完成近乎沒可能完成的使命。說到天羅地網,就在龍鷹踏足大戈壁的一刻早一腳踩了進去,但他不是仍活得比任何人更風光嗎?」

  皇甫常遇一呆道:「你在試圖說服我嗎?」

  龍鷹心中微動,曉得符太正在向自己證明他一向秉持的信念是正確的,就是像皇甫常遇般智勇雙全之士,也會因對生命想得不夠透徹,欠缺超然于人生之上的想法,故也不過是他不放在眼內的另一個「蠢人」,所以肯破例向一個剛認識的人侃侃而論。

  他們已來到峽道的中段,迎面有五騎奔來,看幾眼後舉手打個招呼,在旁馳過,沒有起疑。

  離天明已不到半個時辰。

  龍鷹忍不住的問道:「皇甫兄的柔然族與秘族現在是怎麼樣的一番情況呢?」

  皇甫常遇歎道:「事實上,人們知道的柔然族早在二百年前逐漸湮沒,最後被突厥人覆滅,我們是被泛稱為柔然人倖存下來的兩個小部落的其中之一,另一個就是秘族。」

  龍鷹愕然道:「秘族不是柔然人的死敵嗎?竟然源自柔然?」

  皇甫常遇解釋道:「此事說來話長,簡單地說,就是秘族本是柔然其中一個強大部落,卻被當時的柔然王以卑鄙手段誘殺其大酋頭,再聯同其他部落攻打其領地,瓜分他們的女人和財富,餘生者逃入沙漠去,發展為今天的秘族。」

  接著目射奇光地沉聲道:「我們的始祖是木骨閭,到其子車鹿會才自號『柔然』,曾附屬於拓跋部,最盛之時,勢力遍及大漠南北,北達貝加爾湖,南抵陰山北麓,現今的伊吾和高昌以北之地盡為我們所有,遠至大興安嶺都在我們的勢力範圍內。後來拓跋部日趨強大,與我們互相攻伐,我族在吃了多次敗仗後,被逼往北撤,拱手讓出南面的領土,自此由盛轉衰,而原為我族附庸的突厥族,在土門可汗領導下聯同秘族,於阿爾泰山北面的高原將我族最後一股力量徹底擊垮,自此我族煙消雲散,餘生者各自逃亡,散往戈壁以外的地域。」

  龍鷹心忖突厥人和秘族的密切關係就是這麼般的建立起來。

  符太默默聽著。

  大戈壁乃塞外以千百計大小遊牧民族散居之地,其逐水土而居的特性,聚散無常,幾不可能有固定的領土、明顯的國界,故其勢力範圍不住因某個民族的興起或沒落而生出變化,比之中土的地方幫會間的情況更不穩定,而大漠的「江湖規矩」,就只有「強者稱霸」四個字。

  皇甫常遇頭頂牛筋索,臉無表情,但語調荒寒,透露出無限唏噓地道:「事實上我們已再不視自己為柔然族,更被歲月磨掉了復興柔然的妄念,唯一不能推卸的神聖任務就是取回落入突厥人手裡的聖物,所以當默啜派來使者,遊說我們去對付龍兄,酬勞是將聖物歸還我們,我們沒想清楚就答應了。到現在當然清楚只是默啜借刀殺人之計,最好我們和龍兄鬥個兩敗俱傷,默啜可以乘機拔掉我們這根眼中刺。」

  接著向符太道:「只為了『寶藏』兩字,雖然明知是去送死,我亦會義無反顧。」

  龍鷹目光凝注前方杳無人跡的一段峽道,兩邊全是光禿禿的裸岩,灰黑斑駁,寸草不生,全無生意,綿雨轉疏,似已嗅到荒漠乾旱的氣味。

  心想符太和皇甫常遇都會隨他到拿達斯去,為的卻是不同的理由,前者是深刻的自我者,皇甫常遇卻是個肯為民族做出任何犧牲的人。

  龍鷹道:「你們和秘人仍有衝突嗎?」

  皇甫常遇道:「還有什麼好鬥的?我們剩下不到三千人,那晚龍兄見到的已是我們一半的戰士。」

  龍鷹道:「突厥人不但想滅掉你們,也想滅掉秘族,默啜的心腸真的很壞。」

  符太淡然道:「能成大業者正是這種人。」

  火炬光隱隱從前方彎角處映入眼簾,聽到騾鳴人聲。

  龍鷹道:「我絕不會領皇甫兄去送死,寶藏更是我們囊中之物,但已別具意義,再非只是尋寶得寶,而是反過來變成鉤餌。他奶奶的,匐俱可以設餌誘我們上鉤,我們也可如法施為,害得他們連拿達斯也要輸掉。」

  又向皇甫常遇道:「皇甫兄清楚沙陀磧的地理環境嗎?」

  皇甫常遇道:「我雖曾穿越沙陀磧兩趟,但對沙陀磧的認識和沒到過的人根本沒有分別,即使沙陀人對沙陀磧也懷著深切的恐懼。沙陀磧實在太大了,雖說可能沒塔克拉瑪幹般廣闊,但地勢的複雜卻猶有過之,又多龍卷沙暴,沒人有把握在深進其腹地後,仍可以活著走出來。拿達斯所處之地,是我們唯一曉得的綠洲和丘陵區所在處。」

  龍鷹聽得倒抽一口涼氣,且從未想過世上有比塔克拉瑪幹更可怕的絕域,當時尚有雖斷流卻仍有跡可尋的綠色捷道可依,現在憑的只有博真如鬼畫符般的地理圖,如何可從這麼一個地方大海撈針的去尋找墓穴?

  符太道:「那麼突厥人該比我們好不了多少,沒可能將墓穴建于沙陀磧沒人到過的腹地處,而是該築于像拿達斯或厲鬼城般人所共知之地。」

  龍鷹喃喃道:「既然不在厲鬼城,那……!我的娘,豈非是在拿達斯,但突厥人怎會仍不曉得呢?」

  皇甫常遇精神大振道:「就要看拿達斯綠洲有多大,附近的丘陵區又是怎麼樣的一番形勢。」

  三人轉過彎道,登上一道崎嶇不平的斜坡,至坡頂時峽道開闊,出口在半裡許之處。

  左邊豎起七、八座營帳,右邊聚集了大批騾子,看來是剛抵此處的運送糧水隊伍,負載的貨物尚未卸下來,又或正等候上頭的指示。

  最接近他們的該是負責守衛這邊峽道的十多個葛籣部戰士,雖然看到他們,卻沒有露出特別注意的神情。

  符太沉聲道:「香文是我的!」

  龍鷹道:「我或許有更好的主意,聽到嗎?有人正從峽口外策馬馳來,該是向運糧水隊傳達頭子的命令。」

  轉向符太道:「太少不是說過,人生的樂趣正在於完成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嗎?那比殺敵難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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