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龍戰在野 | 上頁 下頁


  龍鷹看似仍未回答荒原舞最早的問題,就是該否派人去聯繫正面臨種族滅絕威脅的獨解支,實則已等於答了。只有在動身到瑪納斯湖的一刻,方可由天山族的兄弟充當特使,分別知會回紇、黠戛斯、高昌、焉耆、龜茲等擁有軍事力量的國家種族,而在此之前,泄出任何風聲,戲法將不靈光。

  龍鷹抬頭望天,道:「今晚將有一場風雪。」

  荒原舞道:「從這裡到天山的百多裡路並不好走。」

  虎義道:「穿過大沙海又如何?唉!事實上我曾立誓不踏入大沙海半步,但卻是撇掉追兵的無上妙法,唯一問題是丹羅度乃有智慧的人,當猜到我們會于高昌東北的沙漠區鑽出來,將會布下羅網,把我們一網打盡。」

  覓難天笑道:「我還以為虎兄天不怕、地不怕,原來沙漠是虎兄的剋星。」

  虎義雙目射出哀傷的神色,道:「我不是怕了沙漠,而是不想被勾起心事。」

  覓難天歉然道:「我多口了!」

  虎義道:「大家兄弟,不用顧忌。我們現在的心情,與隨荒原舞來會鷹爺前,已有天南地北之別。當時是抱著必死之心,目標是能選擇死亡的方式,但求熱血痛快。現在呢?則充滿生機希望,每向前跨一步,似愈接近成功,此行最精采之處就是曉得大概死不掉。哈!」

  達達道:「小子從未想過追隨鷹爺是去送死。當你見過鷹爺隨手一箭,命中三千步之外的箭靶,會深信不疑沒有人能奈何他。」

  風過庭接話道:「因他根本不是人。」

  此時他們的小圈子外,還圍著二、三十人,聽他們說著人人關心的事,登時爆起震天笑聲。

  林壯道:「尚未解決明早行軍路線的問題呵!」

  覓難天問道:「這裡誰熟悉大沙海?」

  虎義神情木然地舉手,眾人沉默下去,只餘柴火的響聲。

  在眾人呆望著他之際,虎義沉聲道:「大沙海以蜂窩沙漠占一半,漠面不見河流,沒有任何可供辨認的地標,薛延陀馬賊常掛口邊的『一漠一山』,漠是指大沙海,山是庫魯克塔格山,賴此一漠一山,才能作惡至今,各族莫内其何。」

  龍鷹一震道:「我終於明白丹羅度的戰術。明早天亮前,突厥雄師將從東、南、北三面來犯,目標是將我們驅趕入大沙海,再由熟悉大沙海的馬賊來殲滅我們。」

  人人現出驚駭之色。

  此計非常毒辣,乃趕盡殺絕的高明招數,如龍鷹說過的,勝利屬於有準備的人。在研究行軍路線前,他們從沒想到須橫渡令人生畏的大沙海,忽被逼得逃往沙漠,不用敵人收拾他們,自有沙漠代勞,何況還有善於在沙漠作戰的薛延陀馬賊眈視一旁。前虎後狼,誰能活命?

  突厥人一直派兵守著他們現在置身的草原,肯定他們來此後,便拔營離開,以免打草驚蛇,他們的行蹤全都落入敵人計算中。

  眼下平原無險可守,如與敵人硬撼,不論勝負,絕對違背了保存兵力完整的精神。

  他們的目光轉到龍鷹身上,看這位天下無人不懼的軍事天才,如何領導他們再一次度過難關。

  龍鷹仰首整天,自言自語地道:「一場大雪。」

  五十多人,個個屏息靜氣。

  龍鷹的目光箭矢般落到虎義身上,道:「我感覺到虎兄的信心。大沙海的沙面不見河流,但是否有地下的河泉?橫渡大沙海,需多少天的時間?」

  虎義如數家珍地道:「大沙海有三條地底河,孕育出五個大綠洲,亦因此可成邊遨的避難之所。如由我領路,可在三十天內橫越大沙海,途經其中分別叫『貞女』和『呼兒』的兩大綠洲,這是我們克侖雅巴族對它們的稱呼。至於最大的綠洲,為白魯族人眾居的鹿望野,位於大沙海西北隅,離孔雀河只三十多裡,但白魯族對外人並不友善。」

  荒原舞一怔道:「原來虎兄是克侖雅巴族的人。」

  虎義粗獷的臉容上現出莫以名之的哀傷,語氣卻是冰冷的,緩緩道:「我正是在呼兒綠洲出生。十七歲時,邊遨領人來犯,殺盡族內壯丁,擄走年輕婦女,那天我剛好隨族人外出,避過大難。本以為永遠無望複此滅族之恨,今天機會終於來了,請鷹爺為虎義做主。」

  龍鷹道:「大家兄弟,這個自不在話下,可是為了更遠大的目標,先報一半仇如何?」

  虎義喜道:「大恩不言謝。」

  龍鷹道:「現在改由虎兄指揮,教我們如何做好進入沙漠的準備。」

  虎義道:「何時起程?」

  龍鷹唇角逸出詭異的笑容。

  風過庭輕喝道:「勿要賣關子。」

  眾皆失笑,扯緊了的氣氛,因而放鬆下來。

  龍鷹做出個「豈敢」的誇張姿態,悠然道:「當天降瑞雪的一刻,就是起程的好兆頭,而在這之前,我們要留下一半營帳,使敵人誤會我們仍在倒頭大睡,他們則奸計得逞。哈!豈知卻是反中了我們的奸計。哈!很好笑。」

  他風趣的言行舉止完全是發自真心,與他合作慣了的風過庭等人早習以為常,其它人卻感到所謂的「談笑用兵」,便該是他這樣子。

  風過庭沒好氣地道:「直話請直說,是否留一半人殿后,另一半人動身呢?」

  龍鷹好整以暇地道:「是只留下四個人,就是你、老覓、老荒和小弟。其它人全體隨虎兄入沙漠,不理一切,全速趕往最接近的貞女綠洲,再在那裡等我們三天,不見我們來,便到呼兒綠洲去,在那裡繼續等候。」

  說畢長身而起,喝道:「清楚了嗎?今次沒賣關子吧!」

  眾人轟然應是。

  龍鷹嚷道:「立即辦事!」

  眾人散走,分頭行事去也。

  管軼夫來到龍鷹身邊,道:「我想讓鷹爺知道,我心中很感激鷹爺。」

  龍鷹探手搭著他肩頭,心忖到這裡來赴義的西域高手,每個人背後都有個故事,管軼夫對俘虜這麼狠,必有其前因後果。帶著管軼夫朝營地的最高處走去,道:「客氣話不用說,只要將來西域各國能和平相處,現在怎麼辛苦都是值得的。」

  管軼夫輕描淡寫地道:「不瞞鷹爺,我可算半個薛延陀人,且是出生在邊遨的馬賊群裡。」

  龍鷹失聲道:「什麼?」

  管軼夫既然是薛延陀人,怎可能對族人如此狠心?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