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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一


  大黑球頹然道:「傳說歸傳說,什麼觸摸天馬,它便會甘心被你駕馭,極可能只是一廂情願的妄想。就像石妖的傳說,壓根兒不是傳言般那樣子。」

  我歎道:「如果可以有另一個選擇,你道我會投進不歸流去嗎?」

  大黑球啞然無語。我也不想說話,呆看著不歸流的入口,腦袋一片空白。

  大黑球道:「我陪你去!」

  我搖頭道:「想也不要這麼想。」

  大黑球興奮起來,用手敲敲船殼,傲然道:「不要小看我的新候鳥號,她可能是人造的天馬,比之以前的候鳥號,在護盾、動力、攻擊力、靈活度各方面都要晉升了幾級。說不定可安然載我們到混沌之海去,又可逆流駛回來。」

  我道:「從這裡到混沌之海,你認為需多少個宇宙年呢?」

  大黑球一愕道:「我倒沒認真想過這問題。」

  我道:「物有物性,該不會比我們到塵海近吧?若宇宙是一個立體球狀空間,那麼,從中心到出口的不歸流,長度理該等同於宇宙的半徑。我們從指標星河用了七十多萬年,就當從這裡到出口須用上同樣的時間,我們的新候鳥號能挺這麼久嗎?逆流而回更是絕不可能。」

  大黑球駭然道:「這麼長的時間,你怎樣捱過去?」

  我道:「這正是黑龍藏布和奇連克侖要得到地母的原因,而奇連克侖則更進一步,建造大帝號。夢尊證實了從不歸流離開宇宙是可行的,他就是他那個宇宙的地母。」

  大黑球說不出話來。

  我苦笑道:「我不得不承認,我仍未具備通過不歸流離開宇宙的資格,因為我尚未能與地母陽魂融渾為一。」

  大黑球失聲道:「既然如此,你還要去嗎?」

  我道:「離下一次生氣之風,只餘二百二十萬個宇宙年,到出口去可能要花上上百萬年,還不知須等多久,我再沒有空出來的時間,所以必須立即動身上路。」

  大黑球歎道:「這和自殺有什麼分別?何不等待再下一個生氣週期,待準備妥當才去冒險?」

  我道:「先不說我沒有等待一億個宇宙年的耐性,最令人擔憂的是生命汪洋已落入龍馱之手,天才曉得以他的神通廣大,經長時期的體驗後,或能克服汪洋對他的物性相克,深進海源尋得女王,那時我得到天馬亦沒有意義。」

  大黑球道:「但你現在恐怕尚未到達出口,已一命嗚呼,情況有什麼分別呢?」

  我分析道:「我和陽魂的結合肯定到了最後階段。當年我在汪洋與芙紀瑤進行阿米佩斯式的結合,思感能成功嵌入陽魂的思感模式去,記起失落了的片段,當我回復正常意識,這段記憶變得支離破碎,但那種與陽魂渾成一體的感覺給保留下來,啟發了我。」

  大黑球搖頭道:「我不明白。」

  我不厭其煩的向大黑球解釋,是趁機整理紊亂的思緒,做好硬闖不歸流的準備,謀定而動。道:「我在墮落城附近揭穿絕色真正身分的時候,腦海曾重複那段記憶的片段。由此可知我的清醒意識與陽魂更接近了,差得只是最後一個突破。」

  又道:「在這方面我並不是菜鳥。自從以候鳥的形式重生於宇宙以來,我一直學習如何與候鳥母親深邃廣闊的心靈結合。在我們銀河人的歷史裡,于古聖土的時代,我們有一種名為『坐禪』或『冥想』的功法,修練者排除萬念,守心於一,據說可達致與無上意識融合的精神境界,並由此得到神通異能。所謂無上意識就該是地母,我們可透過精神的修練嵌進它的意識思感去。那就像受制於光速的生物,看到微子的天地。一直以來,我奔波宇宙,在宇宙飛行中,既要顧及方向路線,又要忙於吸取能量,補充損耗,從來沒有靜心下來與地母作類似的接觸。此次不用費神于飛行和路向,便當是置自己於萬念俱灰的死地絕境,真真正正的變成陽魂,狠狠地賭一賭,大不了是形神俱滅,怎麼都好過坐以待斃,或者眼睜睜看著龍馱辣手摧花。」

  大黑球苦笑道:「什麼事都給你說出個道理來。好吧!我會在這裡等你,直至你回來。若二百二十萬個宇宙年仍等不著你,我便到外面去,遇上帝國的人就見一個殺一個,以泄心中的憤恨。」

  我笑道:「當然不可以這般消極。老子仍未反擊宇宙,不會這麼快掛的。我投進了不歸流後,你就駕候鳥號離開,先到歌天寄身的超級太陽看他重生的情況,然後去找我們的朋友獨角,再聯繫思古大公。當我的女王由汪洋重返宇宙,就是我們全面反攻龍馱的時候。」

  大黑球不住點頭道:「對!對!忽然間我又覺得你會凱旋而歸。唉!真不捨得和你分手,又不能陪你去找天馬。尋寶王的榮譽怕要讓給你了。」

  我從船殼升起來,變成盤坐的冥想姿勢,道:「再見!」

  接著化作粒子束,朝不歸流投去。

  「颼!」在離不歸流約四分之一光年的位置,我被其無可抗拒的吸攝力攫抓,身不由主的扯進激流去,那速度超越了季候式的極速投射,由此我已曉得,憑我現時的本領,是絕對沒法逆流而回的。我踏上了有去無回的旅途。

  我沒法弄清楚不歸流的空間情況,身處這個物理上最狂暴和極端的環境,思感神經再不起作用。我失去了對空間和時間的觀念,只知變成一道極子束,隨流而去。若理性的分析,在我們的宇宙,一切相對永恆的現象,都是基於迴圈不休、周而復始的物理情況。所以只有單向運動的不歸流是不合乎常理的,其中定有我不明白的地方。可是我已經無暇思索這方面的問題,因為我正一步一步走向死亡。

  護著我的是心盾,但只是片刻光景,它已出現層層能量損耗剝落的情況,再捱不了多久,接著銷溶的是我的真身。我隱隱知道應付的辦法,只是害怕去嘗試,因為那像不歸流般,一旦開始了,便沒法逆轉過來。

  夢還!夢還!這樣的選擇是不是明智呢?夢還抖動著,顯然沒有答案。我暗歎一口氣,下一刻,我和心盾同時退入心核深處。激流衝擊的再不是護盾,而是我的心核。夢還破天荒嵌進我的烙印內去,令我生出與它相依為命,共同迎接死亡的感覺。假如我的方法行不通的話。

  心核燃燒起來,那是極子的烈焰。我的意識逐漸模糊,卻不是形神俱滅的前奏,而是脫離了一向意識運作的慣用方式,改以另一種形式去體會宇宙。

  「轟!」心核破碎,但我並沒有隨之煙消雲散,另一個我正呼之欲出。生命到達了一個全新的起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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