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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四


  §第八章 話別

  我降落星球上,澎湃著沒法克制的某種情緒,心靈越過茫茫大地,向芙紀瑤呼喚。

  沒有思古的提示,絕不會想到晶玉星河內一個毫不引人注目的星系,其中一顆平凡的行星,成為了阿米佩斯之主芙紀瑤的臨時行宮。

  芙紀瑤是想見我的,否則思古怎敢指點我?她的行藏乃最高的軍事機密,記起上次與她分手時半嬌嗔的迷人神情和帶點俏皮的話語,心內高燃的火焰更熾熱了。

  在這沒有海洋只有無數大小湖泊沼澤,絕大部分陸地被原始植物覆蓋的行星上,我頗有這已是全部宇宙的錯覺,而我和她則是僅存雜生命體。

  芙紀瑤的回應來了,她以一貫隔閡冷漠的聲音道:「你來了!」

  是的,我來了!

  不知不覺又二十萬個宇宙年,時間流逝的瞬快使人難以留神。

  這次我來見芙紀瑤,並不是一時的衝動,而是因為期盼已久的機會終於來臨。我飛進森林裡去,巨樹一棵棵的在四周聳天而起,形如火焰的紅葉大如羅傘,有我兩個身長,在其間飛翔,自己就像在無邊無際的樹陣中闖蕩的微小飛蟲。

  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自由寫意,無憂無慮,不但是因為芙紀瑤而特別感到周遭世界的美麗和奇異,更因我解除了心魔,我和芙紀瑤間的唯一障礙。

  一直以來,我有個感覺,認定絕色不是美阿娜,打開始就懷疑,不管她把話說得多麼漂亮。我也不明白為何會這樣去「感覺」她,可是在登上大帝號的一刻,我終於想通了。

  我體內的某一部分在排斥她。踏足大帝號的一刻,我有嬰兒重投母體內的強烈感覺,因為我的地母陽魂強烈的被大帝號的陰魄所吸引。我沒法對絕色投入,是因為心內的陽魂拒絕絕色。夢還雖然居心叵測,但它肯定從不說謊,甚至在我們的關係上,寧願沉默仍不破戒。它既然認識絕色是妖不是人,那便該是事實了。當我和大黑球駕星鷲飛離黑空之際,我忽然想通了這一點,那時我唯一想做的事,就是去見我的女王。

  終於來了!

  自從在隆達美亞宮初遇她時起,我一直期盼眼前的時刻,那是全心全靈的盼望,沒有任何保留。值此即將遠赴浮游世界之時,我必須向她傾訴心曲,否則我或許再沒有機會。

  石妖是宇宙最難測的敵手,連被稱為最有智慧的黑龍藏布,一個曾先後擊敗奇連克侖大帝和候鳥神的超級高手,到今天仍沒法奈何他,便可知我這次遠征的兇險。

  巨樹的濃蔭遮天蔽日,我在黑暗的世界不住深進,忽然前方金光閃現,從樹幹間的隙縫射出來,樹葉在金芒透射下似不具實質,愈接近,金光籠罩的範圍不斷的擴大,其視覺效應宛如神跡。

  驀地我飛進金光燦爛的天地,眼前豁然開闊,下方竟是個碧綠色的大湖,巨樹沿岸聳立,林湖涇渭分明,豔陽君臨大湖沒有林葉掩蓋的天空,灑下金光,照得湖水澄明通透,波光蕩漾,像一片嵌在密林心臟的寶玉。

  在離湖岸遠處的湖水中央,我心愛的女王坐在一塊載浮載沉的巨葉上,雙足濯於湖水裡,形成一幅美女以葉為舟,林、湖、天融為一境的絕美畫卷。

  我的心醉了!眼前的情景充盈生活的氣息,我強烈的感覺著她的存在、我的存在。在這茫無邊際的宇宙,只有回到她身邊,才是我歸宿之地。

  直至我飛臨她上方,她仍是默默凝視湖水,我結束由看到她那一刻開始令人迷醉的飛行,落在她身旁,像她般收起膝蓋以下的盔甲,坐在巨葉邊沿,讓赤足浸入溫暖的湖水裡去。美麗的女王就在我伸手可觸的近處,只有在近身搏鬥的時候,我才會如此靠近她。她的體香毫無隔閡的湧進我的嗅覺神經,伴和著的是湖水和整座原始巨林的氣息,我從未嘗過這種專注,自然而然,天衣無縫。

  她輕輕的道:「伏禹!為何要殺天狼?」

  她說的是親切的銀河語,音調仍是如一貫的精准,安放在最適當的空間位置,像箭箭命中標靶的紅心,卻一掃過去的冷凝離漠,帶著某種難以形容的情緒,清亮溫柔,仿如枕邊私語,直寫進我的心底裡去。一切彷佛發生在最深甜的夢境中。

  我百感交集的道:「因為我即將遠赴浮游世界,只有切除阿米佩斯的禍源,我才可以去得安心,即使不能活著回來,心中再無遺憾。」

  我說這番話時貪婪的飽餐秀色,看著她側面輪廓的悠美線條天然起伏,驚歎宇宙竟有生命能達致如此不可思議的美態。

  她沒有回應我灼灼的目光,逕自道:「我們不是你的敵人嗎?至少是你們種族滅絕的幫兇,為何要冒這麼大的危險?」

  自認識她後,女王還是第一次破天荒關心我的想法,予我表達衷情的機會。我不信她不知道我為阿米佩斯王國盡心竭力的原因,光是她現在的態度,就足以令我百孔千瘡的心靈得到最大的安慰,撫平心底每一道結痂。

  愛的熔岩從深心處的火山口噴濺而出,像九月星的大火山,道:「我從來沒有視阿米佩斯為敵人,罪魁禍首是奇連克侖,他的真正死亡已把過去的一切埋葬。活在仇恨中是痛苦的事,我放眼的是未來,背負在我身上的是候鳥神的咒誓,她們的期望。」

  芙紀瑤在沉思。

  我續道:「對一個先後被滅族兩次的生物來說,那種孤獨的感覺是沉重的折磨和負擔。在宇宙的各種族中,阿米佩斯人最接近我們人類,宛如我的近親,對女王你情況更是特殊,從第一眼看到女王,我便失控了,還說了冒犯女王的話,但我卻不感後悔,還要繼續說下去,因為那並非一時的衝動,而是發自深心中的情緒,不論須冒多大的危險,我也要向女王證明我對你的心意是至死不渝的。」

  說出這番話需要最大的勇氣,不是我膽子小,而是她有種天生拒人於千里之外的高貴氣質,可使任何生物自慚形穢,不敢冒犯。

  芙紀瑤的容顏終於產生變化,秀眉輕蹙,朝我瞧來,如雲似水般的目光裡深藏著某種沒法捕捉的靈思,迎上我的眼神,輕描淡寫的道:「伏禹!你從何處學會這般使壞的?」

  我的靈魂立時飄上半天,渾融在熾熱的陽光裡,神搖魂蕩。

  我的確在向她使壞,壓根兒是情難自禁,話雖說得客氣有禮,謙虛自守,可是生命磁場卻完全是另一回事。我打破一切禁忌向她展示表達心中壓抑超過七十萬個宇宙年的激情。我們的肉體間雖有距離,但生命磁場卻正擁抱交纏。

  這是我從芳婷處學回來的愛情手段,可是施之于芙紀瑤身上卻有完全不同的效果和滋味。與美麗女王生命場的接觸是全面和沒有邊際的,穿破所有層次的空間,輕輕一觸勝過千言萬語。若芳婷只是一抹溫暖心窩的陽光,芙紀瑤就是普照大地的豔陽。生命攀上最濃烈的境界,我全心全意的投入,忘記一切,驅動我的是恒星內核般熾熱的愛火,令我沒法節制。

  我的心核劇烈的跳動著,眼前的美麗女王不單是最後的一個銀河女人,更是我夢縈魂牽、刻骨銘心的對象。她的生命磁場開始是封閉的,但轉瞬變得慌亂,有點不知所措,又有點抵受不住誘惑、偷嘗禁果的若即若離的開放。以她的睿智冷靜,仍被某種淹沒一切的感情所支配,雖然想逃避,卻又忍不住回應我,其欲拒還迎,正顯示她心中並不是沒有我。靜謐沉睡的原始巨樹森林再不是死氣沉沉,愛火情花正在她核心處激濺。

  我盯著她寶玉般的眸珠誠摯的道:「還記得我們初遇時女王說過的話嗎?女王請恕我冒犯,由那一刻開始我們便是宇宙最好的一對,女王雖然一直拒絕我,但于我們銀河人來說,愛情是不受拘束、無法無天的。女王或會怪我一廂情願、自作多情,可是我心中的感覺是不會欺騙自己的。值此遠赴浮游世界前的一刻,我不願錯過再次向女王表達衷情的機會,更可能是最後的一個機會,其他則交由女王定奪。」

  芙紀瑤凝望我好一會後,別過螓首,目光重投湖水,生命磁場同時封閉,平靜的道:「伏禹啊!你令我為難了!」

  我的愛情感覺雖因她收回生命場的接觸受到重挫,但她說話的語調內容,卻燃起我的希望,道:「我明白女王的處境。在阿米佩斯王國正陷入戰爭的水深火熱之際,女王不願為任何事分神,且害怕我不理解你,沒法明白你心中的感受,但我願意學習。自曉得自己是最後一個銀河人起,我一直掙扎、奮鬥和學習,從來不肯放棄,不會退縮。如女王覺得仍不是接受我的愛的時候,我願意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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