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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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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黑球變作大黑球,往下飛去。 我趕上了他,單足踏在他身上,長笑道:「我們度假去也!」 我從未見過這麼美麗的世界。 哈兒星最美麗的地方,是位於自轉軸中央處的綠洲,之所以能得天獨厚,一切從綠洲最高的山峰開始。 太陽升起處,群山矗立,最壯麗高拔的山峰插天入雲,長期冰封,大小雪峰圍堵而成一個天然的大湖,為整片綠洲提供了不竭的水源。雪水依山勢經峽谷傾瀉而下,形成千變萬化的水道情況,或奔騰跳躍而成澤;又或於平緩處遇窪地成湖泊。原始森林廣布水道流經處,奇樹異花構成莽莽林海,彩色競豔。金黃色的參天古樹,掛滿火紅人身般長巨葉的低矮怪植物,墨綠色粗至百人才可合抱的奇木,鵝黃、靛青、粉紅、翠綠色的各種奇花異果,誰也說不清楚到底有多少種顏色,又倒影在一道道的溪河、一個個的湖泊中,形成真實的山林和它們的倒影交錯而成的彩色世界,疑幻似真,疑真似幻,隨著季節變化,朝霧晚霞,形成迷離美麗的世界。 綠洲充盈生命,它們是一種能在夜晚發出金光能飛行的靈異生物,沉醉在他們的生活裡,與星球的植物發展出互惠互利的共存關係,完全沉醉在他們的生活裡,對我和大黑球兩個入侵者不聞不問。它們振翅飛行時會發出若有若無充滿空氣感的聲音,仿如大自然奏起天籟,令人聽得如癡如醉,不能自拔。 哈兒星是八顆行星中的第五顆星,擁有兩個月亮,繞太陽走一轉大約是四分之三個宇宙年,夏長冬短,終年氣候溫和,確實是宇宙裡罕有的福地,外面的紛爭禍亂,一概與她無關。看著星球上生物植物避世式的自給自足,我愈來愈弄不清楚快樂的定義,只知智慧和能力的高下之別,絕對不是決定快樂的因素。 我盤膝坐在一個小湖旁,我已這樣安坐不動超過一個宇宙年,什麼都不去想,心神全集中到星球去,像以前在九月星的時期,變成了星球,星球也變成了我。從沒有一刻,我是這麼熱烈地懷念候鳥的動人日子。 自抵星球後,我和大黑球各自去尋樂子,享受我們難能可貴的假期,整整一個宇宙年,沒碰過頭,沒說一句話,沒傳遞過訊息。我很享受這種感覺,我需要喘息的空間。 但今夜是不同的,大黑球正從星球的另一邊,朝我所在處飛來。 忽然想起芙紀瑤。 為何這一年來,我像忘記了她般。我不敢想她,是不是出於逃避的心態,害怕自己受不住思念的痛苦。但我最怕記起的,卻不是她,而是已在聖地死在我懷裡的美阿娜,那已是不能挽回的過去。但真是這樣嗎?唉!一天弄不清楚絕色是人還是妖,我是沒法安心的。如果絕色真的是妖,那她就是我現在最可怕的敵人,因為我無法對她狠下心腸。 大黑球落在我身旁,一屁股坐在石上,蹺起一腳,狀極寫意,俯身把一個重甸甸的巨型硬殼果放在我身前,欣然道:「千辛萬苦依秘方煉製了一殼酒出來,好讓我們喝酒談天,好好享受最後一夜的假期,明早我們上路去。」 我早把他煉酒的事忘記了。大黑球確實是有趣的生物,懂得自得其樂的生趣。微笑道:「這酒有沒有名堂?希望不是叫哈兒酒就好啦!」 大黑球啞然失笑道:「一年沒說話,第一句還像點樣子,第二句便糗我硬要叫這個美麗的星球作哈兒星。哈!又不是哈兒哈兒星,有什麼問題呢?此酒有個頗不錯的名字,叫白蘭地,據說是酒的一個古名字。我才不信,擺明是一種走懷舊的宣傳手法。」 我念道:「白蘭地!確實是怪名。」伸出雙手整殼酒提起來,皺眉道:「密封的!怎麼喝?」 大黑球失聲道:「伏禹你是不是在玩我?憑你今日的本領,隔山也可取物,何況是區區果殼。密封的原因是要讓酒香不外泄,保留原汁原味。」 果殼頂出現拇指頭般大的小缺口,顏色奇特的液體噴射而出,我張口接收,任酒液直貫進喉嚨。 「嘩!我的老天爺!」 我的喉嚨如被火燒灼,感覺強烈至令我閉上眼睛,酒殼遞給大黑球。 大黑球接過酒殼,痛飲數口,湊到我耳邊道:「過癮吧!我闖蕩宇宙三億年的一個大發現,你道是什麼?就是愈物質的感覺,愈低下的感覺,愈是過癮,實實在在又有血肉。所以我怎都要弄出一副肉身。經我廣泛調查,阿米佩斯人的物質真身是最棒的,所以花盡寶物去安裝一副阿米佩斯式的肉身,又改良了四次,卻始終得其形失其神,直至得到穴蟾石,又有你老哥義贈精氣,到今日才大功告成。這年來我呼氣吸氣,吃果喝水,盡享肉身之樂,不知多麼快活。」 我全身溫熱,酒意上湧,深陷在肉身的強烈感覺裡,接過酒殼,再灌一口,歎道:「你這個傢伙最多花樣,肉身竟可打造安裝嗎?是從哪里弄回來的?」 大黑球又接過酒殼,捧在手中喘息著道:「當然是阿米佩斯人稱之為墮落城的湯姆隆那丹城,那是找樂子的地方,所有墮落的玩意應有盡有,全與物質身體有關,怎可缺肉身裝造手術?我試過阿米佩斯人的男女愛情玩意,卻是毫無感覺,喝酒也喝不出味道來,現在不同了,我終於明白什麼是醉,真想立即到墮落城去,享受所有墮落的玩意。」言罷倒酒入口,神情快慰至極。到剩下小半殼,才送回我手上。 我喝掉剩下的酒,放下酒殼,看著對面湖岸滿山遍野的蒼蒼古木,靜如明鏡的湖水反映著夜空的兩輪媚月,遠方聳峙的皚皚雪峰,心神皆醉的道:「你這麼孤零零一個踏遍宇宙尋寶找樂,會感到寂寞嗎?」 大黑球沉吟片刻,感慨的道:「說不寂寞是騙人的,幸好我懂得去尋寶,時間都花在打聽、計畫、尋寶的過程裡。據傳說在很久以前,有個種族便終日思索存在的意義,結果全體自殺,人稱之為『思亡之族』。」 我訝道:「竟有這樣的生物?」 大黑球興致勃勃的道:「宇宙之大,無奇不有,我曾到過一個星球,住著一個奇怪的生物,無影無形,只有當他變為你另一個影子,你才發覺他的存在。哈!一個人有兩個影子,真古怪!變成別人的影子也可以是樂趣嗎?」 我深吸一口氣,問道:「天亮後,我們是不是起程到浮游世界去?」 大黑球道:「還有別的地方可以去嗎?我們現在比任何時刻更需要天馬。宇宙最強大的三個國家,我們開罪了兩個,結下的是永遠化解不開的仇恨,一切只能憑武力解決。」 我仰望夜空,星辰月色黯淡下去,我愕然道:「我是不是喝醉了?為何看東西模模糊糊的?」 大黑球道:「你還沒醉到那種程度,是晨霧來早了。真古怪,整整一年,還是首次有夜霧。」 我沉聲道:「有外人來了。」 大黑球一震道:「何方神聖如此了得,竟能瞞過我們的耳目?」 霧愈趨濃重,湖邊的天地變成個迷離神秘的區域,驀地一個白影從湖心升起來,卻沒帶起半點水花,懸在水面上,發飄衣揚,如幻似真,教人難以分辨。 我劇震道:「絕色!」 大黑球失聲道:「我的神!怎麼辦?」 絕色可不是鬼少昊,而是與上參無念之輩齊名宇宙頂尖兒的高手。更何況鬼少昊已極難應付,當時能殺他是因我們盡得地利,加上僥倖成分。所以大黑球被嚇得魂飛魄散,是可以理解的。 如果絕色確實是妖物,今次肯定來意不善,且她可從我沒有到扁石星等她,推斷出我識破她的真面目,這次怎肯甘休。換作我是她,也誓要奪取我的精氣,以免夜長夢多,錯失良機。 「伏禹!」 濃霧裡隱見白影飄近,絕色像從霧的深處走出來的精靈,現身湖岸邊,白色的柔軟長袍無風自動,深黑的秀髮飄揚拂舞,說不出的輕柔寫意。她仍是那麼美麗動人,那種美阿娜式的清純氣質,逼人而至,令人絕對無法從她身上聯想到任何妖行。一雙明眸射出複雜難明的神色,牢牢盯著我,像大黑球並不存在般。袍下露出的一雙赤足晶瑩素淨,不沾半點塵埃。 我瞥大黑球一眼,他像被絕色迷倒了般直勾勾瞧著她,張口喘息,我真想問他在他眼裡絕色化成什麼東西,例如是不是天馬,只可惜時地均不合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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