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大唐雙龍傳8 | 上頁 下頁
一六六


  當畢玄戰馬前蹄觸地,畢玄一夾馬腹,戰馬箭矢般射出,月狼矛在天空畫空盤旋,敵我雙方均感到每一盤旋,月狼矛的勁道添加一重勁道,到與寇仲正面馬上交鋒的一刻,矛勁將達致巔峰的狀態。突厥方面人人喊得聲嘶力竭,期待畢玄一矛克敵,把寇仲掃下馬背。

  寇仲握刀在手的一刻,一切疑慮、憂心、勝敗、生死全給拋在九天雲外。不論此戰如何重要,如何關乎到中土的安危,不理畢玄的名氣有多大,實力有多強橫,他的心仍不滯於任何事物,突厥戰士為對手的吶喊助威,對他沒有絲毫影響。他的觸感從手上井中月的鋒尖,延伸至胯下座騎,再擴展往延綿無盡的大地、覆蓋大地的星月之夜。無勝無敗、忘人忘刀。

  寇仲哈哈一笑,夾馬朝畢玄迎去,兩騎不住接近,速度漸增。突厥方面人人如癡如醉,喊聲搖撼大地。李世民等則是提心吊膽,只看畢玄出手便用盡全力,可知畢玄務求在數擊之內與寇仲分出勝負,且不會讓寇仲有喘息機會,要以超過一甲子的功力,以硬撼硬,壓倒寇仲精妙如神的井中八法。

  只有徐子陵清楚掌握到寇仲掣刀在手的一刻,成功晉入巔峰狀態,最微妙驚人處,是馬速雖不住提升,井中月的去勢卻是愈去愈慢,快慢成為強烈的對比,似乎寇仲已捕捉到天地間某種密藏的玄理,而徐子陵偏曉得寇仲的慢,恰可克制畢玄的快。而他更曉得寇仲亦應如他般,明白畢玄犯上嚴重的錯誤。

  在畢玄上方旋舞的長矛,由緩而快的變成一股旋風,發出「霍霍霍」鎮懾全場的破空呼嘯。若照兩騎接近的速度,眼力高明者可看出畢玄精捏時間,可把勁道提升至最高峰的一矛送贈寇仲。李世民失聲道:「不好!」跋鋒寒神色亦變得無比凝重,沉聲道:「寇仲還有一著。」

  話猶未已,離畢玄只餘三丈距離的寇仲出乎雙方並包括畢玄在內所有人意料之外地連人帶馬騰空而起,躍上丈許高處,淩空直撲畢玄。

  人馬如一。

  對陣驀地靜至啞然無聲,人人目瞪口呆,不能相信眼前目睹正發生的事。寇仲不但盡展人馬如一術的玄奇,更進一步把逆轉真氣的獨家秘法用於馬兒身上,造出神奇的變化。畢玄的戰馬首先受驚,本能地往一側閃開,而畢玄尚差少許才蓄滿勁道的一矛,卻不得不功虧一簣的迎擊寇仲照頭劈至的一刀。

  寇仲的刀仍保持自起始以來的緩慢勢子,可是因戰馬淩空撲下的高速,極慢的一刀,反因加上馬速而像變得有如閃電般急劇。畢玄的戰馬繼續往側錯開的當兒,月狼矛由看不清楚的旋風化回矛形,斜挑往前,迎擊寇仲玄異神奇至極點的一刀。在兩方屏息靜氣注視下,矛刀交擊,火花迸濺,發出震人耳鼓的激響。

  畢玄的戰馬在原地連打兩個轉,接著四蹄發軟,先是前蹄跪地,接著悲嘶一聲,往側傾頹,顯是畢玄未能盡化寇仲的螺旋刀勁,禍及座騎。寇仲則如天神下凡,控騎落往畢玄人馬後方,在千萬對眼睛睜睜注視下,沖前十余步後,戰馬一聲不響的往前軟跌,頭先著地,接著馬體磨擦草地,前沖近丈始止。

  畢玄躍離傾頹的馬背,人隨矛走,矛鋒直取寇仲背心。突厥方又爆起打氣聲,卻遠不如先前的激烈和信心十足,因為表面看去,寇仲至少能和畢玄平分秋色。徐子陵曉得兩人同時負傷,反心中大定,因為長生氣將令寇仲有比畢玄更大的抗傷本錢,何況寇仲至少比畢玄年輕上一甲子的歲月。

  跋鋒寒看出畢玄此矛勢道稍不如前,道:「若畢玄落敗身亡,會有甚麼後果?」他比任何人更清楚答案,說出來意在提醒李世民。李世民未及答話,仍未著地的寇仲反手一刀,重劈畢玄矛頭,然後借勢連續幾個翻騰,落往靠近丘坡的一方。

  乍看起來,雙方均似隨意出招,遠不及剛才馬上交鋒的淩厲緊湊和出人意表,事實上卻是千錘百煉下武技修行的成果,達致有意無意間之化境。畢玄的矛擊連消帶打,流水行雲,藏巧於拙,似是老老實實的一矛,千變萬化盡寓其中,比之天刀亦遜色不了多少;可是寇仲還擊的反手一刀,更是出色,純憑天人合而為一後超乎常人的靈動感應,一舉破掉畢玄的矛勢變化,找到畢玄遁去之一。

  不過如非先前一著,畢玄因「馬技」不如,落在下風,他絕無可能取得如此成果。由此可見,高手爭鋒,是尋瑕抵隙、分寸必爭。畢玄旋風般轉過身來,長袍揚起,竟就那麼拋掉月狼矛,欣然笑道:「過去的確是不必要的負擔。想不到長安小別後,少帥刀法又有長進,令本人意外驚喜。」山丘上的徐子陵歎道:「畢玄終明白自己的錯失,可是寇仲優勢已成,即使強如畢玄仍難有回天之力,否則勝敗難料。」

  跋鋒寒點頭道:「因為他仍放不下過去的榮耀和戰爭。」李世民此時才答跋鋒寒先前的問題道:「若畢玄戰死,眼前的三萬金狼軍將失去理智,人人發狂般要洗掉畢玄被殺所帶來的屈辱,他們會殺盡能殺的漢人,以血屠洗武功。」

  侯希白駭然道:「那怎辦好?我們擺的除空林計外更是空城計,武功現在守兵不足五百,根本不堪一擊。」徐子陵微笑道:「希白不用憂心,寇仲比我們更清楚此點。」

  ***

  寇仲抱刀而立,向三丈外的畢玄恭敬的道:「小子寇仲僥倖行險成功,利用戰馬天性,得保小命,還有是聖者手下留情。請聖者容我寇仲收回剛才對大汗說出的狂言。」

  畢玄自己知自己事,他所負內傷,實比寇仲嚴重,而寇仲謙虛認敗之語,以突厥話公然宣告,正是要予自己公平下臺階的機會,不論他對漢人的仇恨有多深,但以他在突厥族的超然地位,若再堅持下去而自招敗亡,其後果卻不得不三思考慮,亦不由對寇仲生出好感,微笑道:「少帥不用謙讓,高手相爭,根本就是但求取勝,不擇手段,你我雖勝敗未分,然而再鬥下去將變為徒逞勇力。可惜此戰關乎我突厥族盛衰,非畢玄可說的話可解決,一切交由大汗決定。」說罷哈哈一笑,返回陣內,隱沒陣後。

  高踞馬上的頡利雙目厲芒大盛,狠狠盯著寇仲,沒有人透出半點聲息,時間像忽然止步不前。寇仲回敬頡利銳利的目光,隱隱感到頡利對自己仇怨大減,因為他肯讓畢玄保存顏面下臺。但這當然不表示頡利有退兵之意,正如畢玄所說,那關係到國家民族的盛衰,且今趟是頡利牽頭策動整個入侵的軍事行動,如箭離弦,沒有收回的可能性。

  李世民等屏息靜氣,除等待頡利的反應外,再無別法。如非春霧混重,還可放火燒林,暫阻敵軍。跋鋒寒遙觀敵陣,沉聲道:「我敢以人頭賭頡利立要下令進攻。」侯希白忽然全身一震,三人愕然朝他瞧去,侯希白探手入懷,道:「我還有一個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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