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大唐雙龍傳8 | 上頁 下頁
九七


  寇仲沉吟片刻,道:「我非是懷疑王通的辭鋒和對李淵的影響力,只是李淵自認定李世民毒害張婕妤以來,一直欲加罪李世民。說得好聽點是借打倒一方以消解三子之間一觸即發的流血火拼。而既然眼前有此良機,豈會因王通一個外人的進言輕易放過,對李淵來說,他是不會認為貶責或驅逐李世民會令軍心瓦解的,因為唐室行的是府兵制,且建成挾新勝凱旋而回,加上妃嬪黨在旁搖旗吶喊,李淵會生出建成可在軍事上完全取代李世民的信心。」

  頓了頓續道:「至於與我的盟約,除了我與李世民暗裡的關係,否則該屬我和李淵間的事,故李世民的去留在李淵的角度看理應不會做成任何影響。」了空淡淡道:「少帥的分析精微深到,令我對王通能起的作用生出懷疑。幸好太子府曾發生同樣的火器事件,李淵若厚建成而薄世民,如何令臣民心服?而我們更可從因爆炸遇害的人入手,倘能證實遇害者在爆炸前先被人處死,可反證是有人蓄意嫁禍秦王。」

  寇仲點頭道:「大師之言有理,不過遇害者全變成肢離破碎、面目全非的焦炭,如何斷定他們於事發前曾遭毒手呢?」了空道:「那要看行兇者用的是那種手法,如用的是內家手法,當有蛛絲馬跡可尋。王通精通醫理,說不定能指出令李淵信服的證據。」

  寇仲苦笑道:「我對香小子認識之深,不在他對我認識之下,若在背後籌畫的人是他,肯定不會在這方面稍有疏忽,他只須先把人弄昏便成。唉!我也明白李淵這個人,他一心想保存眼前擁有的一切,李世民早淪為宮內的外人,親屬中的疏離者,令他去之而後快。我愈想愈覺不妥當,在妃嬪太子党的搧風點火下,明天一旦任李淵速戰速決的處理李世民,我們的心血將盡付東流。」

  了空閉上雙目。寇仲忽想起一事,問道:「大師寄身東大寺之事,李淵是否知情?」了空閉目答道:「貧僧是以普通僧侶身分入城,沒有人曉得了空在東大寺。」睜開眼續道:「王通若對李淵難起作用,嶽山又如何?」

  寇仲苦笑道:「岳山總不能每於關鍵時刻便現身,李淵不為此起疑才怪?何況談的更是李世民的問題,除非嶽山是無所不知的神仙。」了空微笑道:「嶽山要對付的人可以是石之軒。他也可不用現身,只須托人送上書信,指出以石之軒為首的魔門兩派六道,正密謀扳倒李世民,故向李淵作出警告,當可教李淵三思。」

  寇仲搖頭道:「仍是不妥當!首先李淵認識嶽山筆跡,難以假冒!其次嶽山一向獨來獨往,怎會忽然找個人送來如此重要的信函;最後是若嶽山真的是嶽山,好該先去找宋缺晦氣,那還有空閒理別人的閒事?」了空道:「貧僧終是方外人,在這類事情上遠比不上少帥的腦筋,那就只好用最後一著。」

  寇仲一呆道:「還有甚麼招數可祭出來應付?」了空平靜的臉容有如不見半絲波紋的無邊際大海,道:「只好由貧僧親自求見李淵。」

  寇仲訝道:「大師與李淵有交情嗎?」了空道:「只有一面之緣,談不上任何交情。」

  寇仲不解道:「那他怎肯聽你的話?」了空微笑道:「我並不是要他聽我的話,而是代表梵齋主和甯道兄向他作出最嚴厲的警告,若他一意孤行懲罰秦王,我們將撤回對李唐的支持,改而全力支持你少帥寇仲。我會于明早城門開放時入城,直赴皇宮見李淵,事後不論成敗,立即返回淨念禪院,長安的一切,將由少帥自行決定。若少帥選擇立即撤走,我們絕沒有異議。」

  寇仲劇震道:「大師的話是否認真的。」了空從容道:「佛門豈容誑語?了空所言,字字出於肺腑。未來如何,將決定于李淵一念之間,更要看他對與你們的結盟有多重視。少帥今趟肯到長安來,皆因妃暄從中斡旋,此為不爭的事實。從貧僧口中說出來的警告,對李淵該有一定的影響,希望能有回天之力。」寇仲點頭道:「這確是最後和最辣的一著,失去你們的支持,首先巴蜀會投向我少帥軍,李世民手下將領更會在憤恨交集下向我投誠,不過我卻須殺出長安城去。」

  了空道:「那是最壞的情況,假若李淵想仍擁有眼前一切,該曉得如何取捨。」

  ***

  徐子陵逾牆而出,以真氣轉換的秘法,橫過大街,借林立路旁參天巨樹的掩護,落在附近宅院一座建築物簷頂,然後逢屋過屋,全力展開夜行之術,往玉鶴庵方向掠去。跋鋒寒和侯希白均以為他是去見石青璿,事實上他要找的主要目標是石之軒。沒有人比他更明白這一代邪王,定因石青璿而忍不住到玉鶴庵留連躑躅。他將對石之軒作出最後一次的好言相勸,如若仍是忠言逆耳,只好大家作一個了斷。

  他心靈提升至前所未有澄澈空靈的井中明月境界,四周的事沒有一件能瞞過他,他聽到屋中婢僕的私語,小孩在床上的翻側,園內柏樹橫幹處的一頭夜鴉的蜷縮,拂體微風的波動,那感覺動人至極。本不完滿的世界立時變得完美無瑕。即使跟蹤者高明如石之軒,仍難瞞過他此時的靈覺,對此他有十足的把握,而這種無法解釋的信心,正是整個通明境界不可分割的部份,無喜無憂、圓滿自在。

  他生出在屋宇上翱翔的美妙感覺,體內真氣隨心意而變化運動,一切出乎天然,全無斧鑿痕跡。就在此刻,他感到石之軒在前方玉鶴庵的園林內。

  ***

  寇仲使出渾身解數,多種惑敵試敵的手段,到肯定沒有人能跟在他背後而不被察覺,始往司徒府方向奔去。時間無多,他必須準時赴師公之約。幸好東大寺和司徒府距離不遠,在他來說只是十數起落的工夫,半刻鐘後,他已和宋師道、雷九指、任俊、查傑、彤彤五人坐在內堂說話。

  寇仲以最扼要的方式闡明眼前局面,道:「麻常方面情況如何?」雷九指道:「我們的人到得七七八八,全部經由陶幫主的心腹親信安排,分別藏身于長安大河上游的數條漁村,短期內該沒有問題。」

  寇仲道:「立即通知麻常,著他把庫內部份兵器弓矢移走,未得我指示,不可重返寶庫。」雷九指點頭答應,道:「此事可在兩天內辦妥。」

  寇仲問起籌辦錢莊的事,任俊答道:「池生春勉強籌足金子,昨天我們才把十萬兩黃金送入國庫。約需十天時間,黃金將溶鑄為有貞觀字樣的金元寶。」宋師道道:「長安的富商巨賈紛紛爭著入夥,我們福榮爺的股本被攤薄至三成半。」

  寇仲道:「既曉得香貴的行蹤,錢莊的事再非關鍵,你們可否找個藉口暫離長安避避風頭,讓我們少去一個破綻。」查傑立時色變,垂下頭去。寇仲哈哈笑道:「只看小傑反應,便知他和喜兒已到難舍難離的地步。嘻!這根本不是問題,喜兒是自由身,只要她心甘情願,你愛帶她到那裡去都行。唔!不過還是把她安頓到梁都安全些兒。」

  當他目光掃過彤彤,後者亦俏臉微紅,避過他的目光,往任俊偷看一眼,始垂下螓首,寇仲會意,心懷大慰,卻不說破,只向任俊笑笑。任俊神情尷尬,道:「錢莊成立在即,我們分到各地打點,是順理成章的事。」雷九指請纓道:「喜兒的事,包在我身上,由我向清夫人解釋,不過若我們全體撤離長安,將會教人生疑,讓我留下好啦!這樣對清夫人也有個好交待。」

  寇仲微笑瞧著雷九指,直至雷九指不自在起來,瞇眼道:「你在看甚麼?」彤彤掩嘴偷笑,宋師道則和任俊交換會心微笑,只查傑對這恩公不敢有絲毫異樣之色。寇仲啞然失笑道:「我忍不住瞧你,是因為你很好看,整個人像年輕了十年似的,似乎不止是賭場得意那麼簡單。」轉向查傑道:「小傑你老老實實的告訴我,雷大哥是否每晚陪你去和喜兒下棋。」

  查傑囁嚅道:「我不知道!」寇仲、宋師道、任俊、彤彤再忍不住,爆起哄堂大笑。雷九指老臉一紅,罵道:「好小子,竟斗膽管我的私事。」

  寇仲賠笑道:「不是管,而是關心。雷大哥你留在這裡暫時該沒有問題,婠婠不會在事情未成熟前發動甚麼殺著,至於撤離的細節方面,你們仔細商量,不可露出任何痕跡。」接著向宋師道道:「致致要到長安來。」

  宋師道駭然道:「甚麼?」寇仲沉聲道:「到致致抵達長安後再說吧!那時或者事情已急轉直下。我寇仲是絕不容李世民任人宰割的。他奶奶的熊!麻常取得兵器後,準備隨時混進城內,以應付突變。正如畢玄所說的,沒有選擇時,一切只能憑武力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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