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大唐雙龍傳8 | 上頁 下頁
二〇


  徐子陵還以為他仍為永遠得不到師妃暄的遺憾失落,鼓勵道:「世民兄若能令天下統一和平,是對妃暄奉上最好的一份盛禮。」李世民搖頭道:「自父皇入長安登基,這些年來我已習慣把心事隱藏,不讓任何人看破我心內真正的感受。可是剛才和子陵說話,我竟感到可直話直說,非常痛快,但也勾起兒時的記憶;我和建成太子、齊王均是一母所出,少時關係密切,就像現在和子陵般甚麼也可放肆無忌,想不到今天卻要爾虞我詐,鬥生鬥死,豈無感慨?」

  徐子陵明白過來,苦笑道:「俗語不是有所謂船到橋頭自然直嗎?有些事不宜多想,只可盡力去做。」

  足音響起,李靖進來把一個方形錦盒奉上。

  李靖退下後,李世民在膝上打開錦盒,取出折迭整齊的一份卷宗似的東西,把錦盒放在一旁幾上,長身而起道:「子陵請過目。」

  徐子陵好奇心起,隨他移到書桌旁,瞧著他把卷宗打開,赫然是長安城的全圖,精緻至極,巨細無遺,以朱砂細筆密密麻麻寫滿蠅頭小字,注明具軍事用途各種建築物的駐軍和防禦情況。此正為宋缺交付給寇仲的三大要務之一,現在展現在徐子陵眼下。徐子陵大訝道:「原來世民兄早有準備。」

  李世民從容笑道:「子陵勿要誤會,在製造這張城圖時,我從沒想過會用來對付自己的家族。事實上這是我的慣性,所有重要的城池均著人精繪詳圖,否則如何能清楚自己所攻所守城池的強弱。」徐子陵歎道:「這叫英雄所見略同,宋缺曉得可經由楊公寶庫在長安城內發動巷戰,第一件事是要寇仲潛入長安,繪成這麼一張長安城圖。」

  李世民點頭道:「坦白說,論爭霸天下,若對手只是寇仲,而我又能兵權在握,我有十足信心可和他平分秋色,只看誰的運氣好些兒。可是若有宋缺與他聯手,我是沒半分毫把握的,幸好如今再不用為此擔心。」徐子陵道:「現在長安城的情況是否已有改變呢?」

  李世民肯定的道:「改變談何容易?這是長安城有效的防禦佈置,部分細節可作改變,整體佈局必仍如此。我們是沿用和加強楊廣的原有部署佈置,由於楊廣當年針對肘腋之患的心態,所以長安城是天下所有都城堅城中最有條件打巷戰的城池。我還曾有個構想,就是當長安被圍攻時,我們可故意開放城門,任敵人長驅直入,然後利用城內的防禦,把入城的敵人一舉殲滅,由此可見長安城防禦力能耐。」

  徐子陵倒抽一口涼氣道:「這麼說,我們的人從楊公寶庫殺出,動輒會遭全軍覆滅的大禍。」李世民點頭道:「徒憑武力,此是必然的結果。但真正決定長安控制權的因素,要看長安城的守軍和禁衛軍有多少人是站在我們的一方,最具關鍵性在於誰能控制玄武門的禁衛軍總部,那是唯一能同時箝制皇宮和外城的要塞。」

  徐子陵道:「世民兄和禁衛軍諸將領有沒有交情?」李世民苦笑道:「禁衛軍四大統領,均直屬父皇,不賣任何人的賬,更頭痛的是他們大多本屬皇兄和皇弟的系統,經他們大力推薦與諸妃附和而登上這些要位,有起事來,絕不會站在我們的一方。」

  徐子陵道:「那只餘強攻一途。」

  李世民道:「看來確是如此。」接著把城圖折好,送到徐子陵手上,道:「子陵請把此圖交給少帥,他察圖考慮戰術當比我更無顧忌和實際有效。坦白告訴你我在戰場上從未遇過比寇仲更精於用兵、更大膽和創奇無限的人,他必能擬出最好的策略。」

  徐子陵心中一陣感動,先不說李世民對他們絕對的信任,只從李世民肯承認寇仲乃戰場上無敵統帥這優於他的長處,可見李世民具有知彼知己的目光和知人善用的優容度量,而這正是李世民能當好皇帝的首要條件。徐子陵把這最珍貴能決定天下誰屬和萬民幸福的城圖貼身藏好,忍不住問道:「世民兄對長安之戰究竟有多少勝算?」

  李世民沉吟片晌,苦笑道:「若照現在的情況看,我沒有絲毫把握,但我的信心大半建立在我們的合作上。你和寇仲自出道以來,總能在沒有可能的情況下創造出近乎奇跡的可能性。和氏璧如是,楊公寶庫如是,赫連堡之戰和龍泉之困也如是。目下我們同心合力,裡應外合,以奇制勝,說不定可創造另一趟的奇跡,誰敢說那是沒有可能的呢?」接著沉聲道:「你們有何妙法對付石之軒?」

  徐子陵道:「只有一個方法,就是以身犯險,引他出來。因為石之軒是我們的頭號心腹大患,若這幾個月在我們部署未成之際任他在暗處冷眼旁觀和自作主張,那我們的成敗不是決定於我們的實力或策略,而是由他的心情好壞決定。」李世民皺眉道:「你們如何以身犯險?」

  徐子陵道:「我們打算再利用司徒福榮的身分,寇仲和我當然再化身為蔡元勇和匡文通,那時只有石之軒曉得我們的真正身分。」李世民擔憂道:「不怕給石之軒揭破嗎?」

  徐子陵道:「所以說是以身犯險,不過有一點是肯定的,以石之軒的為人,若摸不清楚我們的用意,該不會就那麼揭破我們。現在石之軒被魔門各系的人聯手排斥,楊虛彥更背叛他,使他的立場變得非常曖昧,此情況大利於我們。」李世民點頭道:「你們的計策一向膽大包天,走奇走險,真正的司徒福榮可包在我身上,我的人一直牢牢監察著他的動靜,保證他不會干擾你們的大計。」

  徐子陵欣然道:「世民兄確是仔細周詳,我們可省去很多工夫。」李世民道:「回想起來,頗有點鬼使神差的感覺;當日得知你們扮司徒福榮到長安對付香家,不知如何我竟生出全力為你們隱瞞之心,派人找到身在塞外的司徒福榮和一眾從屬,警告他若不得我的指示,不准返回中土。現在為安全計,我會把他們軟禁,直至他的身分再無可供利用的價值。」

  頓了頓又道:「我還有個擔心,自楊文幹造反失敗後,父皇命劉政道于長安城西建宏義宮,上個月終於落成,我怕返長安後,父皇會迫我遷往此座新宮。」徐子陵心中一震,李世民一向居住的天策府是皇宮內廷,位於中宮太極宮西,任何人攻打天策府,等若進攻皇宮,可是若遷往獨立城西的新宮,整個形勢會改變,攻打者不用因李淵在旁而投鼠忌器,對李世民更為不利,那還如何可拖延時間?

  徐子陵道:「世民兄可堅拒不遷嗎?」李世民歎道:「若父皇以獎勵我的軍功為名,藉此特降殊禮,我可拒絕嗎?」

  徐子陵道:「所以世民兄回長安後的日子將是步步驚心,非常艱苦驚險,我們只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靈活應變。」李世民搭上他肩頭,笑道:「只好如此,和你談話後,我的心情好多哩!能與你們並肩作戰,實是生命中最大的樂趣。以前偷東溟夫人帳簿時早有此感覺,應付楊文幹之亂也是苦中帶樂,今趟大家再無心病,就讓我們攜手交心,共創美好的將來。成大事者,那能斤斤計較個人的喜惡苦樂,子陵放心回去告訴寇仲,我們在長安城見。」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