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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四


  §卷三十八 第一章 立威天下

  戴著皮帽子的小陵仲躺在地席上午睡,下墊軟褥,上蓋薄被,雖是寒冬剛過,天氣尚未回暖,但因廳堂內燃起爐火,這樣的禦寒措施,正是恰到好處。所以小陵仲嘴角掛著一絲甜甜的笑意,說不出的安詳舒適。楚楚、奶娘和另兩個小婢,伴在小陵仲身旁一邊做針黹,一邊閒話家常,令徐子陵感受到「家」溫暖窩心的滋味。他從來沒有家。揚州廢園的破屋,只是個棲身的巢穴,他很難把它視作自己的家。家應該是眼前這個樣子。

  寇仲則是震撼未過。他跨過門檻進入廳內的一刻,迎上楚楚送來的眼神,本是平靜的心湖突給沖進一道湍急的水流,登時激的波紋蕩漾,楚楚的眼神好比一枝神奇的「情箭」,其中包含她芳心深處的驚喜、複雜微妙的情緒、無盡的企盼,誰能招架抵擋?

  寇仲記起當年在大龍頭府,楚楚主動向他投擲雪球的情景,又記起自己扯她羅袖時,她嗔罵自己「呆子」的迷人姿韻。美得令人心醉的往昔,忽然重活過來,變成眼前的現實。寇仲立告「中箭」,心中湧起從未之有的衝動,想去擁抱她、憐惜她、慰藉她,令她幸福快樂。即使對著宋玉致,他仍未試過有這種難以遏止的渴求和欲望。或者是因楚楚在大龍頭府時顯現出來主動大膽的作風,分外能勾起他深心暗藏的渴望。

  在接觸到她深情一瞥的此刻,他只想到要把她擁入自己強而有力的雙臂內,愛撫她,儘量去瞭解她芳心的奧秘。他對她既熟悉又陌生,熟悉令他生出親近的感覺,陌生則使他有尋幽探秘、強烈刺激的滋味。只可惜他此時定要把內心這種真正的情緒強壓下去,不容絲毫泄出。

  兩人帶著兩種不同的心情,脫掉靴子,踏足滿鋪廳內鬆軟而有彈性的草席,楚楚迎上來,溫柔細意的以衣掃子為兩人拂掉身沾的塵屑,沒有說半句話。徐子陵目光落在地席上酣睡不醒的小陵仲小臉上,微笑道:「楚楚姐不用理會我們,更不需喚醒陵仲,我們只在旁靜靜的看著他便成,待他醒後再和他玩。」

  楚楚輕輕道:「他剛剛睡著,恐怕沒有個把時辰是不會醒的,就算在他旁說話亦不怕吵醒他。」徐子陵和寇仲同時湧起既辛酸又安慰的感覺,想到小陵仲不但沒有娘,也等若沒有爹,翟嬌性情暴躁且欠耐性,非是作母親的好人選,楚楚則肯定是最佳的選擇。奶娘等人知機的暫且告退,由楚楚領他們到小陵仲旁坐下。

  楚楚自然而然的坐在寇仲那一邊,欣然道:「你們看小少爺是否長得圖元姐?」寇仲嗅著她既熟悉又似屬於遙遠過去的幽香氣息,感受她對自己的依戀和企盼,卻又曉得萬不得對她動情,勉力抑制下點頭道:「素姐的優點都盡遺傳給他,沒有半點保留。」

  徐子陵目不轉睛地打量著小陵仲,問道:「他今年多少歲?」楚楚豎高兩隻手指道:「快到三歲。」接著站起來道:「你們在這裡為我照看著小少爺,楚楚稍去即回。」

  兩人愕然瞧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外,都摸不著頭腦。寇仲回過頭來,目光再落到小陵仲透出紅撲撲健康膚色的小臉蛋上,歎道:「希望他永遠不曉得誰是他的爹,假若香玉山以後安分守己,我們和他的賬可以一筆勾消,可惜這是沒有可能的,因問題是出在他身上。」

  徐子陵愛憐的為小陵仲輕輕的整理帽子和薄被,免他受風寒所侵,同意的苦笑道:「眼前擺明是個陷阱,我們屢次跟頡利作對,肯定觸怒他,故藉香玉山對我們的熟悉,務要除掉我們。」寇仲雙目精芒劇盛,沉聲道:「我要立威。」

  徐子陵點頭道:「我明白你的心情。」寇仲歎道:「只有你才會明白我。」

  埋葬了貞嫂和大仇人宇文化及後,兩人對人世間的仇恨恩怨變的模糊起來,甚至生出萬念俱灰的感受。寇仲要隨徐子陵來樂壽探望翟嬌和小陵仲,根本是一種逃避。可是受到外界的種種刺激,如被管平的欺騙,以致乎眼前擺明是以頡利為首的外族強敵布下的陷阱,終令寇仲怵然驚醒過來,明白到必須振起消頹的意志,讓敵人認識到他這少帥絕非浪得虛名之輩。

  比起宋缺或寧道奇那類揚名數十年,仍是屹立不倒,沒有人敢挑戰的宗師級蓋代高手,他兩人在威望和名聲上仍差一截,皆因他兩人一直以來都是打打逃逃,若長此下去,終難確立無敵高手的威名。所以寇仲決定要明刀明槍的與頡利來一場硬仗,目標是要杜興把翟嬌那批羊皮貨嘔出來,藉此立威天下,教任何人以後想惹他們,須三思始敢後行。這更是保著翟嬌此盤生意的唯一方法。

  此並非匹夫之勇又或逞一時意氣,因為形勢並非一面倒的不利他們,在北疆他們有突利這肝膽相照的戰友,足可平衡雙方勢力。所以寇仲務要趁此機會立威天下。

  寇仲一對虎目閃亮起來,道:「我們首先要找兩匹最優良耐苦的戰馬,學習馬上作戰的技巧,由這裡操練至北疆,唉!只要想到在塞外的大草原和荒漠與敵人決勝爭雄的情景,叫人熱血沸騰,不能自已。」徐子陵道:「我們還要學習射箭,騎和射從來都是連在一起的。」

  寇仲哪想得到徐子陵竟贊同他的提議,興奮起來,大力一拍他肩頭,又怕會驚醒小陵仲般壓低聲音笑道:「果然是我的好兄弟,我們今趟索性把事情有那麼大就搞那麼大,使無論塞內或塞外,亦曉得惹上我們揚州雙龍,必須付出沉痛慘重的代價。終有一天,我們會超越他娘的甚麼三大宗師,因為我們仍是年輕,來日方長。」

  徐子陵雙目射出傷感的神色,緩緩道:「這或許是我們最後一趟並肩作戰。」目光轉到小陵仲身上,沉聲道:「我們若抓到香玉山,該怎麼辦?」

  寇仲呆看著小陵仲半晌,苦笑道:「在公在私,我們都應該對香玉山狠下心腸,可是他終究是陵仲這小寶貝的親爹,我們就予他最後一個勸告,著他放棄一切,退隱終老,如他仍劣性不改,那就莫怪我寇仲辣手無情,此事交由我去處理,陵少可拋開一切,到塞外遊山玩水,娶個波斯美人兒做嬌妻,哈……」

  徐子陵像聽不到他的取笑,虎目殺機大盛,冷然道:「就此一言為定,我們再給他一個機會,他香玉山若仍執迷不悟,就算畢玄和傅采林同時認他作兒子,我們亦要取他狗命。」寇仲沉吟道:「陰癸派那段血仇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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