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大唐雙龍傳4 | 上頁 下頁 |
一一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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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風呼呼,伊水滔滔。李靖樸實的臉容像一尊石雕人像,木無表情,似對徐子陵說的事全無感覺,但徐子陵卻感到他原本穩定有力的手在抖顫。兩人立在船尾處,天上烏雲密佈,更添淒寒孤清的感覺。聽罷往事,李靖長長吐出一口氣,以舒泄積蓄胸臆的憤怨,似乎平復下來時,虎目忽然湧出熱淚,劇震道:「是我負了她!」 李靖的真情流露,登時打動徐子陵,道:「死者已矣!李大哥毋庸過度悲傷!終有一天我們會步上素姐後塵,那時說不定我們又可再次在一起。」李靖任由淚珠滴下臉頰,探手握住刀柄,對著江水發出一聲悲嘶,雙目殺機大盛,一字一字的道:「好!香玉山,終有一天我李靖要你這狼心狗肺的人為素妹償命!」 徐子陵見李靖找到心中悲憤宣洩的目標,心中稍安,為轉移他的神智,代寇仲說出他的忠告,道:「關中之旅,我們是勢在必行。李大哥最明智之舉,就是當以前的事從來沒有發生過,大家再非兄弟,立即離開我們這兩個滿身煩惱是非的人,返回關中。以後就算對陣沙場,亦絕不可心軟留情。」 李靖默立片刻,深吸一口氣,壓下絞心的傷痛,沉聲道:「子陵告訴我,你們有多少成把握潛入長安,起出寶藏後又能夠成功把大批財物兵器運走?」徐子陵暗忖若李靖曉得師妃暄正聯同四大聖僧務要生擒他們,陰癸派又要在師妃暄得手前將他們一擒一殺,恐怕連這句試探的話都沒好氣作訊問。苦笑道:「坦白說,半分把握都沒有。」 李靖一呆道:「那你們為何仍要去關中?」徐子陵很想告訴他,自己陪寇仲去發瘋,是希望寇仲依諾在拿不到寶藏時,放棄爭霸天下的夢想,但終沒有說出來。沉吟片刻,淡然自若的道:「人總是有僥倖之心的。又或者是我們自得到《長生訣》後,生命便像夢幻般的不真實,令我們根本不知甚麼叫害怕。事實上我們一直在龐大的壓力下掙扎求存,愈艱難的事,愈令我們感受到生命的意趣。至少對寇仲來說,實情就是如此。」 李靖回復冷靜,分析道:「但今次是不同的,當年在洛陽,縱使你們四面受敵,但總有微妙的形勢可供你們利用,但長安城卻完全是另一回事,一旦敗露行藏,要安然脫身亦只是癡人說夢,我怎忍心瞧著你們去送死。」徐子陵從容道:「李大哥定要把我們兩個當作只是曾經萍水相逢的人,否則只會陷於進退兩難之局,我們既不為自己的小命著想,李大哥何須費神關心我們。」 李靖雙目射出深刻的感情,歎道:「你們為何又口口聲聲喚我作李大哥?有些事情是永遠不能改變的,想到終有一天要與你們在戰場上決一死戰,我便難以釋懷,我像很明白你們,但又似絲毫不瞭解你們。」 徐子陵苦笑道:「皆因李大哥與寇仲是截然不同的兩類人,表面看似乎有很多地方相同,例如看重情義、胸懷大志等等,但不同之處更多,李大哥可知寇仲是個天生的冒險者,專挑困難的事去做,只有將不可能變成可能,才能從中取得樂趣,這樣說,李大哥明白了嗎?」李靖愕然片晌,緩緩點頭表示明白,徐徐道:「我想一個人在這裡好好的想想。」 *** 徐子陵返回船艙,突利已坐入剛才李靖的座位,正和寇仲在細聲密斟,艙內的客人都不敢正眼瞧徐子陵,顯是猜到他們大不簡單,甚或猜到他們的真正身分。突利身邊的船客見徐子陵朝他望來,自動讓出位子,坐到徐子陵原來的位子去,弄得徐子陵啼笑皆非,只好多謝一聲,坐到突利身旁。 迎上寇仲訊問的目光,徐子陵先點點頭,指指腦袋:「他要想一想。」寇仲苦笑道:「我們是否又低估李建成那小子呢?」 徐子陵以苦笑回報。他們先是低估李元吉,更不把李建成放在眼內,還以為長安只是李閥內軍功稱冠的李世民占盡優勢。剛才從李靖的口風,始駭然感到確實的情況根本是另一回事。李建成和李元吉攜手對抗李世民,背後又有李淵撐腰,加上晁公錯、楊虛彥,甚至乎石之軒等高手之助,純論實力,天策府也要給比下去。 可是對李世民不利的情況尚不止此,由於李建成是太子的身分,心懷叵測的李密和獨孤峰均可能自甘作他羽翼,好剷除李世民這大患。徐子陵問突利道:「可達志是否真如李靖所說的那麼厲害。」 突利臉露凝重神色,道:「可達志投誠李建成,該是我離開關中後的事。我敢肯定是頡利甚至畢玄在背後指示的,否則以可達志的自負,怎肯接受漢人的命令,我曾兩次和他交手過招,表面雖是不分勝負,但我卻知他沒有使出真功夫,這人的狂沙刀只可以以深不可測來形容,頡利也對他佩服和禮待非常。」寇仲倒抽一口冷氣道:「為此看來,就算公平決戰,各自派人落場比武,我們也負多勝少,何況李建成絕不會和我們講江湖規矩的。」 徐子陵好整以暇的笑道:「你是不需為此苦惱的,因為我們沒機會踏進長安半步。」突利心中湧出難以形容,既荒謬又可笑的奇怪感覺,啞然失笑道:「不若就隨我一起返回漠北,助我統一突厥算哩!」 兩人為之莞爾,當然知他在說笑,但也感到他的誠意。寇仲探手摟上突利肩頭,湊到他耳旁道:「我若尋不到寶藏,兼又死不了,定會到突厥去找你,但你可不能薄待我,至少要弄個葉護讓我過過宰相的癮兒。」 突利斷然道:「一言為定!」旋又笑道:「現在我是衷心希望你找不到寶藏。」 寇仲伸個懶腰,道:「看來我們行蹤已泄,下船時說不定有強大軍旅在恭候我們,我們是否該早點下船呢?」話猶未已,船速忽然大幅減緩。三人你眼望我眼,均大感不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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