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大唐雙龍傳2 | 上頁 下頁
一六八


  宋金剛答道:「李密和杜伏威的分別,在於一個要收買人心,另一個則只求勝利不擇手段。故前者實行募兵制,而後者則從一開始便強征平民入伍。因此杜伏威每能在短時間內補足兵源,只要兵器糧馬各方面應付得來便成。此法的弊處是兵卒雜而不精,士氣散漫。但在杜伏威嚴苛的手段壓制下,在一般的情況下是不會出亂子的。」他說的每句話都深深打進寇仲心坎裡,當日就是因杜伏威的人到農村征民入伍,而使他遇上素素和李靖。

  宋金剛最後再補充道:「杜伏威聲勢雖盛,照我看卻是個沒有大志的人。」寇仲聽得心中懍然時,蔔天志訝道:「宋將軍何以有此看法?」

  宋金剛冷哼道:「有大志者,眼光豈會如此短淺,只顧目前之利。」雲玉真插口道:「那李密該算有大志的人了,只看他收買人心的手段便可見一二。」

  宋金剛哈哈笑道:「李密確是心懷壯志的人,只是心胸過於狹窄,有一翟讓而不能容;又下蒲山公令追殺寇兄和徐兄,結果偷雞不成反蝕把米,聲威受損不在話下,最大弊處是反而樹立兩個勁敵。」寇仲連忙謙讓,心中不由因宋金剛精到的眼光和判斷而對他作出更高的評價。不由順口問道:「那麼貴上,嘿!甚麼可汗的該是最有大志的人了!但投靠突厥,豈是長遠之策?」

  宋金剛歎了一口氣道:「即使李淵據守關中,也要向突厥稱臣,何況我們鄰靠突厥,此乃權宜之計,別無選擇。」接著岔開話題道:「據我所知,李世民的上策院正著意修改隋朝舊法,新定的稅制名為租庸調法,大概是每丁租二石、絹兩疋、綿三兩、役二十日,不役者每日折絹三尺,簡單易行,一去前朝弊政,這就叫志向遠大,非只是著眼目前。」

  寇仲大為警惕。蓋對政制的認識乃自己最弱的一環,看來也要學李小子般建立個他娘的甚麼府,厘定政法,至少也可予人「志向遠大」的印象。難怪師妃暄要揀選李小子,自己的起步實嫌遲了些許,識見也差了些。宋金剛的武功若像他的眼光那麼高明,就必是一等一的高手。同時他有點糊塗,弄不清楚宋金剛為何要透過雲玉真來找他?不禁皺眉道:「宋兄仍未說出這趟找我寇仲,究竟是為了甚麼事。」

  宋金剛從容不迫地反問道:「寇兄是否想收復竟陵呢?」寇仲苦笑道:「當然想得要命。但一來手上尚有幾件更迫切的大事要做,而形勢更不容許,我只好等他娘的一段日子才想這個問題。」

  宋金剛沉聲道:「兵家爭戰,刻不容緩,豈能久候。現在形勢清楚分明,李密與王世充決戰在即,不論誰勝誰負,都免不了大傷元氣。在這情況下,只要杜伏威破李子通取得江都,便會循宇文化及的舊路沿運河北上。而唯一不同之處,由於杜伏威有整個江淮作後援,不虞有糧食不繼之患,那時天下誰還能與江淮勁旅爭鋒?」寇仲愕然道:「你好像漏說了關中李家和夏王竇建德哩!」

  宋金剛智珠在握般的悠然道:「新秦霸王薛舉上趟被李世民所敗,痛定思變,正密鑼緊鼓準備大舉反攻,那時李淵自顧不暇,那有能力兼營關外,只能坐看杜伏威耀武揚威。至於竇建德嘛,一天破不了宇文化及和徐圓朗,亦不敢輕率南下,何時才輪到他兵迫東都。」聽到宇文化及之名,寇仲雙目閃過森寒的殺機,冷哼道:「薛舉若攻打長安,宋兄有甚麼大計呢?」

  宋金剛雙目神光電閃,微笑道:「我們自然要直搗李淵的老巢,斷他的根本。」雲玉真和蔔天志同時失聲道:「太原!」寇仲心中一震,完全把握到宋金剛的戰略,更深深感受到宋金剛非凡的手段。李小子這趟有難了。

  ***

  劍槍交觸,發出「嗆」一聲的清脆激響,兩人倏地分開。雨粉仍漫無休止地在竹樹參天的園林上細絮綿綿的飄下來。別看跋鋒寒這一劍看似全力以赴,事實上純屬試探性質。兩人心中都暗暗吃驚。

  突利本有信心可穩勝這情敵,皆因以前已勝他一籌,兼且近年得到畢玄和趙德言多番指點,屢有突破,自己又從沒在練功上鬆懈下來,連女色也看得很淡,但剛才交手一招,竟不能連消帶打,搶得攻擊,便知跋鋒寒已全面追上自己。

  跋鋒寒亦是心中懍然。暗忖若非得和氏璧之助,今天絕不能討好。不過現在誰勝誰敗,仍在未知之數。斬玄劍迎風一抖,跋鋒寒心中湧起一往無前的強大信心,淩厲的劍氣,立時彌漫林內這十丈見方的空間內。可是突利伏鷹槍鋒尖晃動,隱隱封著他所有進攻路線,使他一時仍未敢越雷池半步。

  突利是突厥皇族中罕有的武學天才,伏鷹槍法是他在領悟了兵法後創造出來一種專講陰陽、虛實、有無、與大自然的妙理渾而為一的非凡技藝。當年大漠一戰,跋鋒寒便因把握不到他的槍路而被他刺中三槍,陷於浴血苦戰之局。

  突利露出一絲充滿不屑意味的笑容,嘲弄地道:「害怕了嗎?」跋鋒寒不住積蓄氣勢,聞言哂道:「你突利萬水千山的來到這裡,難道就是那麼的隔遠舞槍弄棒?說出來也要笑死人。」

  突利當然不會為兩句話就衝動得妄然進擊,冷笑道:「跋鋒寒你非是外行人,卻偏說出這種外行話,誰才可笑?」雨絲飄在臉上手上,一片涼浸浸的。跋鋒寒收懾心神,欺步進身,腳下發出「噗噗」足音,挾著強大的氣勢,筆直向突利迫去。

  突利在氣機牽引下,微往左移半步,手中伏鷹槍化為一道精芒,電疾斜刺,角度之妙,恰好比跋鋒寒此際採取的進攻路線要早上一步刺中對手。伏鷹槍帶起了一卷雨粉,倍添其驚人的聲勢。以跋鋒寒之能,仍料不到他變招以攻代守在時間上掌握得如此精到,反擊是這般淩厲,槍勢渾然天成。跋鋒寒竟被迫採取守勢,騰挪移位,回劍劈中槍頭。

  「錚!」突利一陣長笑,槍勢展開,在眨眼的高速間,連續刺出三槍,每一槍的角度均針對跋鋒寒的反應而略有變化,兇猛無儔。跋鋒寒一步不讓的「嗆嗆嗆」連擋三槍,接著斬玄劍化作一片光網,趁突利變招的剎那鋪天蓋地的狂攻過去。一時劍光槍影,把兩人完全籠罩其中。落下的雨粉,受勁氣所激,噴泉般往四方飛濺。

  「當!」槍尖刺上劍鋒。兩人都使不出下著,倏地分開。鼓掌聲響。兩人仍虎視對手,不敢分神。亭內這時多了個人出來,坐在亭欄處一派逍遙自在的笑道:「可汗的破劍槍法果然不同凡響,該是勝券在握,不過為了省點時間,何不讓我李神通也作個陪客,收拾了這小賊後大家攜手喝酒,不是更痛快嗎?」

  跋鋒寒心中大懍。李神通乃李淵之弟,但在江湖威望卻尤過其兄,擅使三戈戟,鉤、啄、割、刺變化萬千,名震北方。若他不顧江湖規矩與突利聯手,自己只有突圍逃走一途。突利仰天長笑道:「要喝酒還不容易,今天不打哩!」跋鋒寒和李神通為之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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