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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第九章 冤家路窄

  襄陽位於漢水之旁諸河交匯處,若順流而下,一天可到另一規模較小的城市漢南,再兩天便抵竟陵。自楊廣被宇文化及起兵殺死後,激化了各地的形勢。本已霸地稱王稱帝的,故是趁勢擴張地盤,原為隋官又或正采觀望態度的,則紛紛揭竿而起,成為一股股地方性的勢力,保障自己的城鄉家園。

  像襄陽的錢獨關就是個典型的例子。「雙刀」錢獨關乃襄陽派的龍頭老大,人介乎正邪之間,在當地黑白兩道都很有面子,做的是絲綢生意,家底豐厚。煬帝死訊傳來,錢獨關在眾望所歸下,被當地富紳及幫會推舉為領袖,趕走了襄陽太守,自組民兵團,把治權拿到手上。錢獨關雖自知沒有爭霸天下的實力,但際此風起雲卷,天下紛亂的時刻,亦可守著襄陽自把自為,不用看任何人的面色。

  在李密、杜伏威、李子通等各大勢力互相對峙的當兒,他更是左右逢源,甚至大做生意,換取所需,儼如割地為王。

  黃昏時分,商秀珣一眾人等在城門關上前趕至襄陽,以黃澄澄的金子納了城門稅,進入城內。襄陽城高牆厚,城門箭樓巍峨,鐘樓鼓樓對峙,頗具氣勢,未進城已予人深刻的印象。入城後,眾人踏足在貫通南北城門的大街上,際此華燈初上的時刻,跨街矗立的牌坊樓閣,重重無際,兩旁店鋪林立,長街古樸,屋舍鱗次櫛比,道上人車往來,一片太平熱鬧景象,使人不由渾忘了外間的烽煙險惡。

  街上不時有身穿藍衣的武裝大漢三、五成群的走過,只看他們擺出一副誰都不賣賬的凶霸神態,便知是錢獨關的手下。街上幾乎看不到有年輕婦女的蹤跡,偶有從外鄉來的,亦是匆匆低頭疾走。許揚、駱方和其他人早已入城恭候多時,由駱方把他們接到一間頗有規模的旅館,安頓好後,寇、徐兩人留在房裡等候商秀珣的指示。

  寇仲低笑道:「剛才幸好是坐著,又穿上馬夫的衣服,否則以我們的丰采,說不定會給淩風和金波那兩個混蛋認出來。」徐子陵沒好氣道:「你是否自戀成狂呢?一天不贊贊自己就渾身不舒服似的。」

  寇仲笑嘻嘻道:「甚麼都好吧!我只是想把氣氛搞活點。唉!這趟到竟陵去,只是想起婠婠我已心如鉛墜,心煩得想大哭一場,何況尚有老爹要應付呢!」徐子陵呆坐床沿,好一會才道:「你終於要與老爹對著幹了,有甚麼感受?」

  寇仲頹然坐到門旁的椅子裡,嘴角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道:「我知他這趟再不肯放過我們,但若有機會,我仍會放過他一次,好兩下扯平,誰都不欠誰的。」徐子陵點頭道:「這才是好漢子,了得!」

  寇仲歎道:「不過這次休想有做好漢子的機會。無論單打獨鬥,又或戰場爭雄,我們仍差他一截。江淮軍是無敵雄師,豈是四大寇那些烏合之眾可以比擬。」徐子陵沉吟道:「美人兒場主把柳宗道遣回牧場,究竟有甚麼作用呢?」

  寇仲笑道:「徐妖道掐指一算不是甚麼都知道了嗎?」徐子陵莞爾道:「真是去你奶奶的,有機會便坑害我。」

  寇仲捧腹大笑時,駱方拍門而入道:「我們已在這裡最大的館子家香樓二樓訂了兩桌酒席,隨我去吧!」兩人大感愕然,想不到在這樣的情況下,商秀珣仍不忘講究排場。

  ***

  家香樓分上、中、下三層。三樓全是貴賓廂房,若非熟客或當地的有頭臉人物,根本不接受預訂。飛馬牧場這些外來人,只能訂二樓和樓下的檯子,還須許揚買通客棧的掌櫃,由他出臉安排才辦得到。

  商秀珣不但穿上男裝,還把臉蛋塗黑少許,又黏上二撇鬚子,一副道學先生的樣兒,模樣雖引人發噱,但總好過顯露出她傾國傾城的豔色。寇仲和徐子陵見到她的怪模怪樣,差點為之絕倒,忍得都不知多麼辛苦。商秀珣出奇地不以為忤,只微微一笑,便和梁治領頭先行。一眾人等分成陣列,沿街漫步。商鵬、商鶴兩個老頭兒負責押後。

  寇仲和徐子陵心裡明白已愈來愈多人認識他們,只好把小帽子拉低蓋著眼眉,又彎腰弓背,走得都不知多麼辛苦。旁邊的駱方奇道:「你們為何變得這麼鬼鬼祟祟的?」寇仲避開了一群迎面走來、滿臉橫肉的江湖惡漢,煞有介事道:「場主也要裝模作樣,我們作下人的更要掩蔽行藏了,對嗎?」

  驀地左方一陣混亂,行人四散避開,竟有兩幫各十多人打將起來,沿街追逐,刀來劍往。駱方分了心神,扯著兩人躲往一旁。商秀珣負手而立,似是興致盎然的旁觀血肉飛濺的惡鬥。寇仲大惑不解地對駱方和徐子陵道:「你們看,那些不是錢獨關麾下的襄陽派的人嗎?為何竟袖手旁觀,不加干涉?」

  徐子陵瞧過去,果然見到一群七、八個的藍色勁裝大漢,混在看熱鬧的人群中,不但作壁上觀,還不住指指點點,看得口沫橫飛,興高采烈。駱方卻不以為奇,道:「這是錢獨關的規矩,只要不損及他的利益,對江湖一切鬥爭仇殺都採取中立態度,何況即使要管,也管不得這麼多呢?」寇仲咋舌道:「這還有王法嗎?」

  徐子陵苦笑道:「早就沒有王法了。」寇仲雙目厲芒一閃,沒再說話。

  此時勝負已分,敗的一方留下幾具屍體,逃進橫巷裡。襄陽派的藍衣大漢一擁而上,拖走遺屍,瞬眼間街道又回復剛才熱鬧的情況,使人幾疑從沒有發生過任何事。寇仲和徐子陵均感駭然,駱方卻是一副見怪不怪、若無其事的樣子。

  過了一個街口,家香樓的大招牌遙遙在望,對街傳來絲竹管弦、猜拳賭酒的聲音。寇仲別頭瞧去,原來是一座青樓,只見入口處堆滿了人,非常熱鬧。四、五個流氓型的保鏢,正截查想進去的客人,不知是否要先看過來人的囊內有沒有足夠的銀兩。寇仲不由駐足觀看,想起自己和徐子陵每趟闖入青樓,都沒甚麼好結果,禁不住心中好笑時,三個人成品字形的朝他撞來。

  他不敢顯露武功,只以平常步伐移往一旁,就在此刻,其中一人探手往他懷裡摸來。寇仲心中大樂,暗忖你對我這專扒人銀袋的老祖宗施展空空妙手,便如在魯班門前舞大斧,於是施展出翟讓麾下首席家將屠叔方真傳的截脈手法,一把扣住對方脈門。那人想要掙脫,給他送進一注真氣,立時渾身麻木。另兩人見事敗,慌忙竄逃。

  「你弄痛我呢!」寇仲定睛一看,原來扣著的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還長得眉清目秀,不似匪類。寇仲想起揚州當年的自己,心中一軟,左手取出一錠金子,塞進他手裡,低聲道:「你的扒手功夫這麼低劣,以後不要幹了吧!」少年呆若木雞的瞧瞧他,又看看手上的金子,眼中射出感激的神色。

  前面的駱方回頭叫道:「小寧快來!」寇仲拍拍他肩頭,急步趕上了駱方和徐子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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