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邊荒傳說5 | 上頁 下頁
一七〇


  江文清狠狠在他肩頭咬了一口。

  劉裕直入臥室,抱著她在床沿坐下,讓她伏在懷中,心滿意足的歎道:「文清不要以為我今次到廣陵是去賭命,事實上我有十足的把握。因著玄帥的關係,北府兵將沒有人喜歡桓玄,假設劉牢之一錯再錯,甘願做桓玄的走狗,會令他失盡北府兵將之心,我們的機會便來了。」

  江文清溫柔的在他耳邊道:「可是你千萬勿掉以輕心,既有魔門牽涉在內,桓玄必有完整的計畫,以解除你們北府兵對他的威脅。」

  劉裕道:「原本我也非常擔心魔門的手段,不過既有燕飛與我們並肩作戰,任他魔門高手盡出,怕也奈何不了我們。」

  江文清嬌聲道:「放你回廣陵去是有條件的,將來與桓玄決戰時,人家要在你身旁。」

  劉裕微笑道:「那就要看我今夜的表現了。」

  江文清坐直嬌軀,摟著他的脖子露出不解的神色,訝道:「那與今晚有甚麼關係?」

  劉裕正容道:「當然大有關係。如果我今夜成功令你懷了我們的孩子,你還怎可大腹便便的上戰場?」

  江文清立即臉紅過耳,鑽入他懷裡去。

  劉裕滿懷感觸的道:「我劉裕為岳丈報仇,乃天經地義的事,與文清你手刃桓玄沒有分別。我們苦待多年的一刻,正在眼前。今夜讓我們忘掉一切,享盡夫妻間魚水之歡。我劉裕於此立誓,不論將來如何變化,我對文清絕不會變心,不會辜負文清垂青于我的恩德。」

  ***

  燕飛操控小艇,在波濤洶湧的黑夜怒海如飛疾駛,視海浪如無物。

  他的心靈空明通透,不染一絲雜念,陰神與陽神結合為一,渾然無我。

  忽然一個巨浪把快艇托上半空,燕飛不驚反喜,乘機借勢而行,破浪前進。

  孫恩正等待著他,他感覺得到。

  滾滾浪滔,陪伴著他向決戰場進軍,以排山倒海的氣勢,陣陣波浪,滾滾巨濤,一浪高似一浪,朝出現前方像一頭海中惡獸似的翁州島打去,似要把它一下子摧毀。

  忽然孫恩在他的感應網上徹底的消失了,不留半點痕跡。

  燕飛沒有為此震駭。

  孫恩不但傷勢盡愈,且更上一層樓,自然而然的嵌入了天地宇宙某一亙古常存、無邊無際的力量去,渾成一體,達致黃天大法至高無上天人合一的境界。

  奇怪的是,就于孫恩在他的感應內消失的一刻,他接收到孫恩的心意。這將是孫恩與他最後一次決戰,縱然孫恩仍沒法強奪他的至陰之氣,亦不會讓他燕飛活著離開。

  孫恩終於想通了,知道只有抱著寧為玉碎、不再瓦存的決心,方有機會竊奪他的至陰之氣,孫恩再不容他繼續精進下去。

  燕飛一聲長嘯,快艇加速往翁州飆去。

  ***

  楚無暇輕柔的道:「族主在想甚麼?噢!外面的雪愈下愈大哩!」

  倚枕而坐的拓跋珪擁著她羊脂白玉般的美麗嬌軀,雙目閃閃生輝,沉聲道:「我在想擊敗慕容垂以後的事。」

  楚無暇愕然道:「族主怎還有閒心去想這麼久遠的事呢?」

  拓跋珪微笑道:「這是我的習慣,不論做甚麼似是微不足道的事,都會兼顧全域。」

  楚無暇一雙美目射出意亂情迷的神色,柔聲道:「天下間竟有像族主這般的人,換過是無暇,除慕容垂外再不會去理其它事,族主真的是非常人。」

  拓跋珪低頭細看她仰起的俏臉,道:「你那顆寧心丹果有奇效,過去的十多天,我處於前所未有的狀態裡,只要把精神集中在某一事上,便可心無旁騖的專注於該事上。剛才和你歡好,亦分外投入,享受到極盡男女之歡的快樂。」

  楚無暇投入他懷內去,歡喜的道:「希望族主再不用服另一顆寧心丹。」

  拓跋珪沒有答她,好一會後道:「無暇曉得我拓跋珪和慕容垂最大的分別在哪裡呢?」

  楚無暇思索片刻,放棄道:「你們的分別在哪裡呢?」

  拓跋珪露出苦澀的神情,徐徐道:「因我曾經歷過滅國、委屈求存和無處為家之苦,令我不住去反省拓跋族失敗的原因。如果我只是要做一時的霸主,只要有強大的兵力便已足夠,但若要統一北方,至乎統一天下,我就必須有高明的政治手段、長遠的治國策略,方有成就不朽大業的可能。否則只會重蹈苻堅的覆轍。」

  楚無暇嬌軀輕顫,有點情不自禁地用力抱緊他,嬌吟道:「族主!」

  拓跋珪道:「苻堅之所以能統一北方,在乎他敢委政于漢人王猛,諦造了自舊晉敗亡後最優異的一段政績。如果王猛仍在,就不會有淝水之敗。從王猛身上,我學到很多東西。我們胡人武功雖強,但如論治國之事,則必須以你們漢人為師。」接著歎了一口氣。

  楚無暇訝道:「族主說得好好的,為何忽然又像滿懷心事似的?族主可否說出來,讓無暇為你分擔呢?」

  拓跋珪露出深思的神色,苦笑道:「苻堅冒起時的情況,與我現在大不相同,如論統一天下的條件,他實在遠比我優勝。」

  楚無暇秀目射出茫然神色,輕輕道:「我不明白!」

  拓跋珪沉聲道:「現在北方各族,均明白要在遼闊的中原生存和發展,必須向漢人學習治國之道和他們的文化,在這方面,苻堅比我多走了很多步,再得漢人王猛之助,自然是如虎添翼,水到渠成。」

  楚無暇柔聲道:「崔宏便是另一個王猛,他該不會比王猛差呢。」

  拓跋珪點頭道:「崔宏的確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且他乃北方頭號世家之主,他看中了我,願為我效命,是我拓跋族的福氣。」

  楚無暇訝道:「原來在族主心中,崔宏有這麼重要的位置和意義。」

  拓跋珪道:「除了在漢化上我們仍有一條很長和艱難的道路要走,在都城的位置上,我們仍差苻堅一大截,令我的統一大業更是荊棘滿途。」

  楚無暇苦笑道:「我又不明白了,族主會不會怪無暇愚蠢呢?」

  拓跋珪笑道:「我倒希望你愚蠢一些,雖然我知道事實非是如此,你是個絕頂聰明的女人,只是對政治沒有認識吧!」

  楚無暇不依道:「族主是繞了個彎來怪人家。」

  拓跋珪苦笑無言。

  楚無暇輕柔多情的道:「無暇很愛聽族主說政治方面的事,族主說及這方面的事時,自然而然流露出一股睥睨天下的霸主氣概,令無暇感到興奮。族主呵!當你蕩平北方諸雄,愛在哪裡設立都城便設在哪裡,誰敢說不呢?」

  拓跋珪歎道:「我也希望事情像你說的這麼簡單,可惜事實非是如此。我拓跋族現在的都城是盛樂,如果把首都遷往平城,由於兩城距離不遠,可以互相呼應,變成雙都城的格局,只由長城分隔,問題不大。但若遷往洛陽和長安,便成了動搖根本的大遷移,會牽涉到很多問題,既可以令我們繼續昌興,也可以使我們由盛轉衰。」

  楚無暇道:「我又不明白哩!」

  拓跋珪道:「令無暇聽得一頭霧水的原因有二,首先是不明白我們拓跋鮮卑族遊牧民族的本質和特性。其次是沒有想過,當我們打敗慕容垂後,如何管治從敵國得來的大量人口和土地。單憑武力並不足以治國,只有高明的政策和能安民的手段,我拓跋族方能君臨天下。」

  楚無暇現出心迷神醉的神色,喜孜孜的道:「從族主的眼裡,我仿似看到拓跋族的未來。」

  拓跋珪的神思也似飛越到了未來,雙目奇光閃閃,神情專注的道:「漢化並不是懂說漢語、懂寫漢文那麼簡單。漢化的第一步是把我們逐水草而居的生活方式,過渡往漢人以耕為主的生活方式,採取屯田之策,實行分土而居、計口受田。對我族來說,這已是天翻地覆的變化,牽涉到整個部落的改革,令各部牧民與原來的族酋脫離關係,變成國家的編戶農民,要負起賦稅和兵役之責。唉!我預計會遇到很大的阻力,但只有這樣我們才可以成就大業。你現在該明白為何我會夜不能寐,只要想想這些事,已夠我煩惱了。」

  楚無暇苦笑道:「族主想的事情,都是無暇從未想過的,剛才竟斗膽說要為族主分憂,真是不自量力。」

  拓跋珪欣然道:「你肯留神聽我說,已舒緩了我的煩困。要成就不朽霸業,當然要吃大苦頭。當我沿域內的農業經濟迅速發展,便可以鞏固我族政權的基礎,那時統一天下,便可預期。為了達到這個目的,我可以付出任何代價。」

  楚無暇嬌吟一聲,在他懷裡扭動起來。

  拓跋珪想起正在返回沙漠途上的萬俟明瑤,俯首吻上楚無暇的香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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