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邊荒傳說5 | 上頁 下頁
一三四


  任青媞道:「在一般的情況下,誰都難以對付幫主。可是當幫主傾巢而出,一旦被截斷返兩湖之路,將成被驅離山林的猛虎,變成被犬欺的平陽之虎。幫主明白我的意思嗎?」

  聶天還從容道:「這個情況或許有一天會發生,但絕不在攻陷建康之前,這方面我自有打算。」

  任青媞冷靜的道:「幫主雄才大略,心中當然有全盤計畫,容許我猜測嗎?」

  聶天還露出不自然的神色,皺眉道:「說吧!」

  任青媞微聳香肩道:「當桓玄全力攻打建康之際,幫主將攻取荊州,變成另一個桓玄,那時就算桓玄成功攻奪建康,但已失去上游之利。對嗎?」

  聶天還沉聲道:「這是桓玄的看法,還是你的猜測?」

  任青媞目光投往煙雨中的洞庭湖,輕輕的道:「不論大江幫,又或兩湖幫,都是桓玄的心中刺、眼中釘。桓玄並非一個有勇無謀的人,他借幫主之手除掉江海流,實為高明的一著。可是他有兩大缺點──第一個缺點是好色;另一個缺點是疑心重。」

  接著秀眸朝他瞧去,平靜的道:「天下誰不曉得幫主是不甘臣服於人下的霸主豪強,以桓玄這麼一個疑心重的人,絕不會讓幫主坐收漁人之利。如果青媞所料無誤,在毀滅兩湖幫前,桓玄只會封鎖大江,而不會直接攻打建康。」

  聶天還冷然道:「你是指今次桓玄邀我攻打江都,只是要覆亡我兩湖幫、引蛇出洞的奸計、哈!若是如此,我會教桓玄後悔。」

  任青媞從容道:「我剛才說過,在幫主全力提防的當兒,攻擊你的人肯定是蠢才。攻打江都,幫主處於進可攻退可守的優勢,桓玄怎敢在這種時刻打幫主的歪主意。事情會發生在殲滅了楊全期和殷仲堪之後至進犯建康這段期間內。」

  稍頓續道:「幫主雖然對桓玄的兵力部署瞭若指掌,可是對巴蜀的譙縱又如何呢?此人能獨霸巴蜀,大不簡單,其出身來歷,更是神秘。譙家的崛起只是十多年間的事,看看以幹歸這等人才,亦甘為他所用,便知譙縱不只是一般世家大族。」

  聶天還苦笑道:「你以為我會忽略譙縱嗎?」

  任青媞道:「幫主當然不會有此疏忽,但卻肯定感受上沒有我這般深刻。譙嫩玉可說是從我手上把桓玄硬生生的奪去,且是在幹歸飲恨建康的消息剛傳入桓玄耳中的當兒,由此可見此女應變之速,不擇手段的厲害,哪有半點像世族人家的正經女兒?且如果不是荒人故意洩露譙嫩玉行刺高彥的事,到今天幫主恐怕仍未對譙家生出警覺。」

  聶天還現出深思的神色,好一會後點頭道:「任後所言,全是實情。」

  任青媞喜孜孜的道:「幫主終於聽得入耳哩!」

  聶天還訝然瞥她一眼,皺眉道:「你對譙家還有甚麼看法呢?」

  任青媞歎道:「先兄在世之時,一直有留意南方的情況,下了不少工夫,當時毛家的勢力比譙家大得多,所以我們不大留意譙縱,誰想得到譙縱竟能於一夜之間把情況扭轉過來,由此可見萬不可輕視譙縱,否則將重蹈毛家的覆轍。」

  聶天還拿起酒杯,一飲而盡。

  任青媞默默的看著他,等他放下酒杯,柔聲道:「你聽過李淑莊這個人嗎?」

  聶天還愕然道:「當然聽過,她不但是淮月樓的大老闆,且是在建康五石散的主要供應者,令她變成建康最富有的女人。」

  任青媞秀眉輕揚,像在自言自語般道:「我為何要提起她呢?因為先兄曾和她有一段情,一直以來,我們只當她是一個有辦法的女人,從沒有想過她在名利權勢外尚另有野心,不過這個想法我已改變過來。」

  聶天還訝道:「甚麼事令你改變對她的看法?」

  任青媞道:「當然與幹歸葬身淮月樓有關係,沒有李淑莊的準確情報,幹歸如何能掌握劉裕赴淮月樓夜宴的事?照我猜李淑莊未必直接和幹歸有交情,但卻與譙家有密切的關係。」

  聶天還一呆道:「你這猜測非常管用,我的確是低估了譙家的實力。」

  接著苦笑道:「聽你說得我有點心神不定,我很久沒有這種危機四伏的感覺。任後對我有甚麼忠告呢?」

  任青媞一字一字的緩緩道:「如果我是幫主你,就拒絕出兵,隨便找個藉口,例如尚未準備充足,請桓玄把攻擊殷、楊兩人的行動,推遲半年。」

  聶天還雙目神光劇盛,盯著任青媞。

  任青媞垂首道:「青媞要說的話說完哩!一切由幫主定奪。」

  聶天還仍默不作聲。

  任青媞起立施禮,一聲告罪,退出廂房去。

  她剛離開,郝長亨進入房內,走到他對面坐下,以詢問的目光看著他。

  聶天還道:「有甚麼事?」

  郝長亨道:「楊全期中計了。剛接到桓玄傳過來的消息,楊全期的船隊離開襄陽,趕往江都。」

  聶天還訝道:「楊全期難道不曉得前一陣廣陵江都因連場大雨,浸壞了農田,影響今年秋天的收成嗎?」

  郝長亨嘲笑道:「殷仲堪肯定會向楊全期隱瞞此事,好騙楊全期陪葬。這些所謂的名士,徹頭徹尾是無行的文人。」

  聶天還沉吟半晌,苦笑道:「長亨!你來幫我想想,如果我把與桓玄的約定置諸不理,按兵不動,會有甚麼後果呢?」

  郝長亨劇震一下,瞪著聶天還,一時說不出話來。

  聶天還正容道:「我是認真的。」

  郝長亨用心想了片刻,道:「首先我們會打回原形,從此勢力難伸出兩湖半步,失去了沿江所有新打下的地盤。而桓玄亦難圓他的帝皇夢。」

  聶天還點頭道:「你說出了我心中的想法。現時我們的情況,便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說不定大江幫還會趁此機會由衰複盛。皆因有荒人作大江幫的後盾。」

  郝長亨道:「幫主不是真有這樣的打算吧?」

  聶天還歎道:「只是想想而已。自擊殺江海流後,我們事實上已騎上了虎背,只有堅持下去,方有守得雲開見月明的一天。」

  郝長亨關切的道:「幫主在擔心甚麼呢?是否聽到有關桓玄的事?」

  聶天還道:「說來好笑,我擔心的是一個我不瞭解的人,亦正因我不瞭解他,才感到憂慮。桓玄嘛!仍不被我放在眼內,否則我豈肯犯上與虎謀皮的大錯。」

  郝長亨不解道:「令幫主生出憂心的人究竟是何方神聖?」

  聶天還道:「就是譙嫩玉的爹譙縱。」

  郝長亨松一口氣道:「竟然是他。」

  聶天還苦笑道:「只看你根本不當譙縱是甚麼一回事,便可知譙縱掩人耳目的功夫如何成功。若不是得任青媞提醒我,我仍是如在夢中。一切依原定計劃進行,但我們必須防桓玄和譙縱一手,否則將會陰溝裡翻船,遇上不測之禍。」

  郝長亨點頭領命。

  聶天還又道:「清雅有甚麼動靜?」

  郝長亨笑道:「她最近又乖又聽話,心情也很好,且出奇地一直留在別院裡,少有見她外出。」

  聶天還欣然道:「你使人去找她立即來見我,我有事要問她。」

  郝長亨應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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