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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二


  看著萬俟明瑤充滿難以置信神情的眸神,燕飛還劍鞘內,心中感慨。燕飛再非以前在萬俟明瑤劍下屢受折辱的燕飛,蝶戀花更非以前的蝶戀花。萬俟明瑤呆瞪著他,說不出話來。

  燕飛心忖萬俟明瑤以前的遺憾,就是他既及不上她,更遠不能跟向雨田比較,但現在自己在任何一方面均把她壓制,她是更愛還是更恨他燕飛呢?

  萬俟明瑤猛一咬牙,忽又挺劍進攻,漠柔劍化作虛虛實實的十多道劍影,以排山倒海的姿態狂罩過去,劍勁嗤嗤,長劍忽軟忽硬,似若毒蛇吐信。

  燕飛知道這是緊要關頭,只從萬俟明瑤雙目射出的堅決神色,便知她下了拚死搏命之心,要施盡渾身解數,縱然兩敗俱亡,也絕不肯甘休,此正為萬俟明瑤的性格。

  他的為難處是只能守不能攻,又不能施展小三合的招數,變得只能憑小三合以外的功夫,化解她狂風暴雨的攻勢。即使他的劍比她更快,若不能以攻對攻,亦占不上多少便宜,動輒有落敗之險。雖說萬俟明瑤殺不掉他,可是「佯」死一法只可用一次,如果今回被她「殺了」,旋即又「復活」過來,下次便不靈光。

  燕飛飛退尋丈,邊退邊以蝶戀花畫出一個完整無缺的大圓圈。

  出乎兩人意料之外,萬俟明瑤在氣機牽引下如影隨形,追擊而至的劍光劍氣,竟如石投深海般變得無影無蹤,變成徒具形式而欠缺威脅力的劍招。

  萬俟明瑤俏臉現出驚駭欲絕的神色時,「日月麗天大法」全面展開,蝶戀花劍勢擴展,把萬俟明瑤捲入猶如狂風卷起千重巨浪的劍影內去。

  萬俟明瑤根本別無選擇,想停手也沒有法子,只好使出看家本領,朝燕飛強攻猛撼。

  「鏗鏘」之聲不絕於耳,在電光石火的高速下,萬俟明瑤使出「沙影劍法」,從不同的角度位置,漠柔劍軟硬無常地向燕飛連攻三十八劍。

  燕飛曉得自己的策略成功,他以純陰之氣,首次以劍招製造出一個渾圓的凹陷力場,化去了萬俟明瑤拋開生死、執意亡命攻擊的劍意殺氣,再逼她毫無轉圜餘地的正面硬撼。不過他仍是以守為主,更守得險至極點,艱苦至極點,至乎想放棄。

  「當」!

  燕飛以至陽之氣,震得萬俟明瑤往他割頸而去的第三十八劍橫蕩開去,所有後著再無以為繼,只好拖劍退後。

  兩人再成對峙之局。

  萬俟明瑤俏臉再沒有半點血色,失神地微喘著氣,但持劍的手仍是那麼穩定。

  燕飛回劍鞘內去,苦笑道:「這是何苦來哉?我們竟有如此兵刃相對的一刻,這是為了什麼呢?」

  萬俟明瑤緩緩把劍歸還鞘內,輕搖螓首,垂頭似不願燕飛看到她眼內神色,接著仰起如花玉容,回復溫柔的神情,首次改用漢語輕輕道:「漢!你還愛明瑤嗎?」

  燕飛心神劇震,曉得萬俟明瑤心中已狠下決心,只要他的答話偏離她的意願,她便會抱著玉石俱焚之心,既要毀掉他,更要毀掉向雨田,因為他們都是她心中恨之入骨的負心漢。

  燕飛看了她好半晌後,以漢語平靜地道:「你仍不明白嗎?我和你之間的事已是過去了的事,就在那晚我離開時,拓跋漢已死掉,走的是燕飛。刺殺慕容文的成功,令我在武功上作出了突破,但我心中的創傷卻一直無法彌補,所以我到邊荒集後,變成一個不思進取的人,終日沉迷酒鄉,若這不算是愛,什麼才算是愛呢?萬俟明瑤你來告訴我吧!」

  萬俟明瑤雙目異芒閃閃。令她更是豔光四射、不可方物。她繼續以漢語柔聲道:「既然你沒有忘記我,為何又移情別戀,勾搭上紀千千呢?」

  燕飛苦笑道:「你真懂得傷人之道,為何要用『勾搭』這種字眼呢?你可以尊重別人一些嗎?你愛過我嗎?你肯為我犧牲嗎?但我卻肯為你做任何事,包括死亡在內。那時刺殺慕容文的時機尚未成熟,或許該說是我的準備尚未夠充足,可是我卻曉得你已失去耐性了,且想冒險行動,於是我只有一個選擇,就是殺死慕容文,好令皇宮的防衛出現平時絕不會有的破綻,為你們製造一個機會。」

  萬俟明瑤默默聽著,沒有插口打斷他的話,雙眸代之而起是帶點茫然的神色。

  燕飛說了這麼多話,是要點醒她,希望她能放棄對他燕飛和向雨田的恨,解開她和他們之間的死結,大家和氣收場,那他和向雨田便不用一起來欺騙於她。

  坦白說,如果不用「死」,誰願意去冒這不測之險,包括他──擁有殺不死陽神的燕飛在內。那種事的後果是誰也不能預料的。

  燕飛歎道:「當我進行刺殺大計的一刻,我自忖必死,根本沒有想過能於事後溜掉。那時我心中更有另一個想法,就是無論刺殺成功與否,我燕飛前生欠下你萬俟明瑤的情仇,又或今生與你結下的孽債,都該還清了,我燕飛再沒有虧欠你分毫。你明白我當時的心情嗎?」

  萬俟明瑤輕柔地道:「我這麼惹你討厭嗎?逃離長安後你從沒有回頭,像避開瘟神似的,難道你不曉得我對你是另眼相看嗎?我承認我當時錯估了你,但說到底總算是為你著想,不願你去涉險。」

  燕飛頹然道:「真的是這樣子嗎?我們大家心中一清二楚。當我逃出長安城的一刻,我清楚知道已把與你苦戀的拓跋漢永遠留在長安,離開的是另一個人,一個叫燕飛的人──一個全新的人。以前的拓跋漢再不存在,我再不願癡戀一個心中只有別人而沒有我的女人,那實在太痛苦了。」

  萬俟明瑤趨前數步,直抵他身前三尺許處,用神地審視他,輕輕道:「我該怎麼說呢?我真的沒有蓄意玩弄你的感情,我對你是真心的,在你之前,我從沒有和其他人相處這麼長的一段日子,不要再提我和向雨田之間的事好嗎?,那對我來說只像前世輪回中發生的事。」

  燕飛細看她曾令他神魂顛倒的玉容,但心中再沒有以前的感覺,因為曉得她仍在騙他,如果她再不在乎向雨田,是不會著向雨田來殺他燕飛的。他太明白她了。

  燕飛苦笑道:「或者你真的對我有點意動,但肯定那並不足夠,愛該是包括犧牲、體諒和瞭解的。可是你從來不會對我作任何讓步,更從來沒有試著瞭解我的心事。坦白說,我是受夠了哩!在邊荒集沉醉酒鄉的日子,雖然痛苦,但我亦有解脫和痛快的感覺。我們的事已在我離開長安的一刻結束,我們永不能回復到先前的那種關係。」

  萬俟明瑤雙目厲芒漸盛,語氣卻仍保持平靜,沉聲道:「說到底,就是你再不喜歡我了,那大家還有什麼好談的?你說了這麼多話,就是要我萬俟明瑤做個背信棄諾的人,令我族蒙羞。」

  燕飛道:「我絕沒有這個意思,只是勸你得放手時且放手,否則對你對我均沒有好處。」

  萬俟明瑤倏地嬌笑起來,完全恢復平時的風采,盡顯其百媚千嬌的動人美態,然後神情轉冷,盯著燕飛一字一字地緩緩道:「聽說你答應了與向雨田決戰,時間、地點任他選擇。是不是有這回事呢?」

  燕飛一顆心直沉下去,生出沮喪的情緒。他費了這麼多唇舌,最後的結果仍是如此,她沒有因而有絲毫改變,仍是不肯放過他,更不肯放過向雨田。

  歎道:「確有這麼一回事。明瑤你有什麼提議呢?」

  萬俟明瑤道:「明天日落時,我和向雨田會在平城東北面的候鳥湖,恭候你燕公子的大駕,你只可以一個人來,我希望能徹底解決我們的事。」

  燕飛還有什麼好說的,點頭道:「我定會準時赴會。」

  萬俟明瑤現出一絲苦澀的神色,道:「現在的你和向雨田,都是我無法殺死的人,我很想知道若你們作生死決戰,會有什麼結果。只要你勝了,我萬俟明瑤立即和族人撤回沙海,從此再不管慕容垂的事。」

  說罷掉頭離開。

  燕飛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穀外,歎了一口氣,收拾心情返平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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