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邊荒傳說5 | 上頁 下頁
一〇五


  江文清語調鏗鏘的道:「若燕飛所料無誤,李淑莊、陳公公和那個叫奉先的人,以至於幹歸和四川譙家,均屬於所謂的聖門派系,他們短期的目標是要助桓玄奪權,最終的目標則是出而主宰天下,然後把儒家趕盡殺絕,洗雪自漢武帝以來備受排擠壓逼的恥恨。」

  一身男裝的江文清,俏立正臨海的一塊大石上,侃侃而論從燕飛處得來的重要情報,用辭精准、生動傳神,把整件錯縱複雜的事,巨細無遺、有條不紊地交代出來。

  風從大海吹來,令她衣袂拂揚,袍服緊貼的身體,突顯了她修長苗條的體形,明朗直爽的神態氣度,使得坐在另一邊海灘上的劉裕、宋悲風、屠奉三、陰奇、蒯恩和老手,心神都不由被她吸引了,聽著她的敘述完全沒有絲毫冗長沉悶的感覺。

  在明媚的冬日陽光照射下,益顯她明豔照人的風姿,一雙明眸在兩道彎彎的秀眉下差可與天上的陽光爭輝。

  劉裕呆看著她,心中湧起難以形容的感覺,有點像經歷過了千辛萬苦的旅程後,回到了久違的故土,見到初戀的情人,驟然發覺她長大了,出落得更美更迷人,更能觸動他的心。但她的「與前不同」,又使他感到似有一道無形的鴻溝把他們分隔開來,那是一種揉合了內疚、自慚形穢,由衷感到配不上她的負面情緒,一時間真的不知是何滋味:不知是否因為她回復以前裝扮成「邊荒公子」的神采,又或是她予人煥然一新且更添秀外慧中的感覺,在劉裕眼中的江文清就像另一個人,擁有以前沒有的優點和吸引力。

  一時間他全被她的風采吸引,說不出話來。

  屠奉三道:「幸好燕飛識破魔門這個近乎隱形的惡勢力,否則我們一敗塗地後仍不曉得是甚麼一回事,只從幹歸、陳公公、李淑莊三人去看,便知魔門人才濟濟,如他們全力扶助桓玄,會頓令我們處於非常惡劣的形勢。」

  宋悲風皺眉道:「可是當日干歸追殺小裕,小裕正是利用幹歸和陳公公之間的敵對關係逃生,如果他們同是魔門中人,小裕怎逃得了呢?」

  劉裕暗叫慚愧,這番話理該由自己說出來,現在反由宋悲風提出,可見江文清對他的魅力有多大,令他神魂飄蕩,失去平時的精明。

  江文清訝道:「竟有此事?」目光往劉裕投去。

  劉裕被她的目光看得心兒卜卜跳,忙道:「我可以肯定幹歸和陳公公是敵人,互相懷疑,所以我才能利用當時微妙的情況,製造逃走的機會。」

  屠奉三道:「這麼看幹歸該非魔門中人,只是被魔門利用的人,故而譙家須透過譙嫩玉來牽制他。由此可見魔門一直希望隱藏形跡。一直到幹歸被殺,魔門的人不得不出面,因此才被我們察覺到他們的存在。他們的另一個錯誤,是低估了燕飛,不但讓三個高手飲恨蝶戀花之下,也暴露了陰謀,致牽一髮而動全身。」

  江文清道:「縱然我們曉得魔門的存在,但對魔門真正的實力,我們仍是近乎一無所知。兵法有雲: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所以我們現在首要之務,是要先瞭解魔門的動向,再掌握他們的實力,方有辦法對付他們。」

  宋悲風道:「文清說得對,不過雖然我們對魔門所知不多,但可肯定有魔門撐腰,桓玄將平空多出一大批可怕的高手。在一般的情況下,這批魔門高手的作用始終有限,可是如被桓玄攻陷建康,這批高手發揮出來的力量會是非常可怕,至乎可把整個局勢扭轉過來,令我們失去還手的信心。」

  眾人無不動容,想不到宋悲風說出了這有見地的一番話來。

  宋悲風接著有點不好意思的道:「坦白說,這並不是我的見解,而是安公的看法。當時他是針對彌勒教南來而說的,當彌勒教變成司馬道子助紂為虐的殺人利器,司馬道子會悍然借彌勒教之力對反對者進行殺戮,再把一切責任推在彌勒教身上,現在桓玄有魔門助惡,便像彌勒教之于司馬道子,一樣是一股很大的破壞力。」

  江文清點頭道:「這個比喻很貼切,燕飛亦懷疑竺法慶是魔門的人。」

  陰奇籲一口氣道:「如果竺法慶確是魔門的人,那麼魔門派出高手伏擊燕飛,便是含有報復之意了。」

  屠奉三苦笑道:「這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桓玄已不容易對付,加上魔門對他的支持,令情勢更趨複雜。現在我們要對付天師軍已非常吃力,還如何顧及建康的情況?」

  江文清美目投向劉裕,道:「劉爺心中有甚麼主意呢?你今天好像特別沉默哩!」

  劉裕忙收攏心神,忽然間他感到一陣輕鬆,好像拋開了某一個沉重的包袱,對未來充滿生機和鬥志。他自己並不明白怎會變成這個樣子,只知目前正面對生死存亡的關頭,而自己正處於主帥的位置上,必須作出正確的判斷,厘定行事的大方向,令大家有力可施。轉向一直沒有說話的蒯恩道:「小恩有甚麼意見?」

  蒯恩似一直在等候這個發言的機會,聞言道:「我想先對未來情況的發展,作一個大膽的假設。」

  屠奉三顯然特別照顧這個被知己侯亮生慧眼看中的小子,欣然道:「不論想到甚麼,小恩有話直說,不要膽怯,更不須有任何避忌。」

  蒯恩道:「現在南方分作二條戰線,首先是建康,牽涉到司馬氏皇權的戰線,在這條戰線上,現時的桓玄是占盡上風,控制了主動,而司馬氏只能採取守勢。這條戰線是我們目前無力兼顧的,亦不宜理會,我們若硬要去管,只會適得其反,至乎兩頭皆空。」

  老手點頭道:「小恩說得對,我們是自顧不暇,只能先管這裡的事。」

  蒯恩得到老手認同,立即信心大增,道:「另外兩條戰線分別是我們與天師軍在這區域的鬥爭和壽陽的爭奪戰,後者直接牽涉到邊荒集的存亡,更代表著誰能控制淮水的問題,其重要性絕不在另兩條戰線之下。」

  屠奉三贊道:「說得好!」

  蒯恩感激地看了屠奉三一眼,續道:「假使司馬道子父子不敵桓玄,被桓玄攻佔了建康,那桓玄將把整條大河置於絕對控制之下,實力驟然倍增。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們唯一擊敗桓玄的辦法,就是逼桓玄打一場兩條戰線的戰爭,令他無法集中力量去殲滅任何一方的敵人。這就是我可以想出來的策略。」

  劉裕微笑道:「小恩能縱觀全域,定出長遠的大計,可見是大將之才。」

  蒯恩再得劉裕讚賞,嫩臉一紅,神情興奮。

  劉裕環視眾人,目光在江文清身上忍不住的多逗留了一會,方道:「小恩大致上說出了我心中的想法,邊荒集方面我們不用擔心,我們的荒人兄弟既清楚形勢,自有應付的辦法。現在我們雖奈何不了魔門,但卻非無計可施,我們愈能掌握魔門的虛實,將來對付起來愈有把握,奉三可否在此事上想辦法?」

  屠奉三皺眉道:「我們應否知會司馬元顯有關魔門的事呢?好讓他能有所提防。」

  宋悲風道:「讓司馬元顯曉得此事,與直接告知司馬道子無疑,會否有反效果呢?」

  劉裕道:「司馬道子是老謀深算的人,該有能力對我們的情報作出明智的判斷,關鍵是應選擇在甚麼時候讓他知道。」

  江文清道:「當桓玄收拾了楊全期和殷仲堪的時候,我們直接知會司馬道子如何?」

  劉裕欣然道:「就這麼辦!」

  陰奇道:「終於暫時解決了這個問題,我們現在又如何?」

  劉裕道:「只要我們能解決通信的問題,便可立即往海鹽去,繼續我們的計畫。」

  江文清甜甜一笑道:「這個包在我身上,只要有十天光景,我們的信鴿高手可設立一個飛鴿傳書的系統,可往返海鹽和永興島之間,保證不會貽誤軍機。」

  劉裕大喜道:「如此我們將可大增勝算,今晚我們便到海鹽去,看情況再決定下一步的行動。」

  屠奉三道:「那時會稽該已落入謝琰手上,天師軍反擊的行動將告展開,該是劉爺找劉毅談心的時候了。」

  陰奇笑道:「屆時我保證敕牒文書一應俱全,劉毅這未見過真正聖旨的傢伙,肯定難辨真偽。」

  劉裕目光投往江文清,後者亦往他瞧去,眼光相觸,江文清俏臉微紅的把目光移開。

  劉裕登時心情大佳,頗有點否極泰來的舒暢感覺,在這一刻,一切負擔再不成包袱,對未來他充滿了信心和希望,燕飛說得對,人不能老是活在仇恨裡,那是任何人都負擔不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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