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邊荒傳說5 | 上頁 下頁
八五


  向雨出舉杯一飲而盡,接著急喘兩口氣,咋舌道:「果然名不虛傳,雪澗香肯定是天下無敵的絕世佳釀,卓狂生並沒有過度吹噓。」

  接著目光往燕飛投去,微笑道:「酒好人更好,蝶戀花竟能在劍柄觸鞘前的剎那自動鳴響,少點耳力也會以為只是一下清鳴而非連續兩下,燕兄是怎樣辦到的?」

  燕飛沒有直接答他,看著手上的空杯子道:「我有一個提議。」

  向雨田苦笑道:「我想先問燕兄一句,你仍愛明瑤嗎?為何我和你見面後,你沒有提起過她?」

  燕飛瞧著他皺眉道:「現在豈是說男女私情的時候?向兄給我的印象是一個永不肯向命運屈服、不肯受任何羈絆的人,現在明知勝敗生死難料,一旦失手所有目標理想將全化為烏有,向兄仍要講甚麼師門欠秘族的債嗎?」

  向雨田目光灼灼的和燕飛對視片刻,平靜的道:「燕兄你曉得嗎?明瑤向你展示那個勾了你魂魄的笑容時,當時我正坐在她身旁。」

  燕飛微顫一下,呆瞪著他。

  向雨田歎道:「當時我和明瑤坐馬車往皇宮去,且吵了起來,為的正是他奶奶的欠債還債的問題。我認為只要助她救回族長,便算還債,從此我可以回復自由之身,她卻堅持我只是還了本,尚欠她利錢。他的娘!這是多麼的不合理?我氣得忍不住和她吵起來,我從未試過向她發這麼大的脾氣,就在此時,我們看到你站在街頭,目不轉睛地望著對街的一所青樓。」

  燕飛深吸一口氣,壓下因回憶當時情景而波蕩的情緒,沉聲道:「說下去。」

  向雨田道:「那時我心中暗忖,這個人雖打扮普通,又沒有攜帶武器,但肯定是個不可多得的高手,且有種非常引人的特質,是我平生未見過的。就在此時,明瑤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掀開簾子,向你微笑,而你則被她的笑容完全打動了,像給人點了穴般在人來人往的街上發呆,明瑤放下簾子時,我心中還在想,又有一個傻瓜有災難哩!」

  燕飛心中一緊,正是那個笑容,令他陷進萬俟明瑤的情劫裡,其威力及得上丹劫,只是過程卻漫長多了,似若歷盡生死輪回,直到他遇上紀千千,方能勉強回復過來。聽到向雨田重述當時的情況,透露他所不知的另外實情,確有欲語難言的感慨。

  向雨田憤然道:「我明知她是故意當著我面去勾引別的男人,但我卻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因為我有把柄落在她的手上,否則以我的性格,只要我認為是對的,不管她怎麼想,老子說還清了欠債便是還清了,要走便走,誰能管我?」

  燕飛拿起酒罈,為他注酒,問道:「你有甚麼把柄落在她手上?」

  向雨田看著美酒注進杯子裡,頹然道:「《道心種魔大法》分為上下兩卷,上卷是如何培育魔種,下卷則是由魔入道之法,但直至先師辭世,我才知道下卷的存在,在這之前,我一直以為只有上卷而沒有下卷。」

  燕飛為自己的杯子斟滿了酒後,放下酒罈,道:「下卷在明瑤手上嗎?」

  向雨田拿起酒杯,把雪澗香盡傾喉嚨裡去,把杯子重重按在桌子上,發出「砰」的一聲,目光往燕飛投去,狠狠道:「正是這樣子。先師最清楚我的性格,所以臨終時才告訴我有下卷這一回事,還說下卷交了給明瑤,待我清償了欠秘族的債後,明瑤自然會把下卷歸還給我,唉!現在你該明白我的為難處。」

  燕飛不解的道:「她不是要你為她殺三個人嗎?現在你縱能殺我,仍欠她兩條人命,她依然可以指你未償還所有欠債。」

  向雨田回復平靜,苦笑道:「我陪明瑤一起去見慕容垂,當時在場的尚有宗政良和胡沛,順帶說幾句題外話,慕容垂確不愧胡族第一高手的稱譽,不論才智武功,均有鬼神莫測之機,所以當我見到他,便認定他必勝無疑,你們和拓跋珪絕對鬥他不過。但到今天我再不敢那麼肯定,因為遇上了你,你肯定是和他旗鼓相當的對手,你們若對上了,會有一番惡戰。」

  燕飛舉杯一飲而盡,點頭道:「多謝向兄提點。」

  向雨田露出回憶的神情,道:「那是明瑤第二次去見慕容垂,之前她和慕容垂已說過話。她當著慕容垂指定要我殺你,殺高小子只是胡沛的提議,至於第二個人,則是我胡謅出來,好嚇唬你們荒人。明瑤更說明只要我殺了你,我欠她們的債便一筆勾銷,下卷會物歸原主。唉!所以高彥的小命是無關重要,只要我能幹掉你,明瑤再無可推託。」

  燕飛苦笑道:「看來我的提議向兄是不會接受的了?」

  向雨田道:「今次我來找你,是想問你一句話。」

  燕飛訝道:「向兄想問甚麼呢?」

  向雨田道:「告訴我,慕容垂是不是曉得你就是殺死慕容文的刺客?」

  燕飛心中一顫,終於猜到向雨田的心事,點頭道:「他肯定知道。」

  向雨田拍桌歎道:「就是這樣!當明瑤指定要我殺你時,神態有點異常,那時我並不在意,直至見到燕飛就是拓跋漢,我才有點醒悟,現在終於由你親自證實。明瑤啊!你的心究竟在打甚麼主意呢?明知燕飛你就是你的情郎拓跋漢,竟指定要我殺他。」

  燕飛道:「我從來不是明瑤的情郎,她只是在玩弄我的感情。」向雨田沉聲道:「你錯了,明瑤以前的男人或許只是她的玩物,但你卻異於她往日的情郎,因為你是第一個主動離開她的男人,這對她的驕傲是至嚴酷的打擊。打從開始,我便知她勾引你是在玩火,既會燒傷你同時等於引火自焚,所以她逼我來殺你,因為我和你都是她最痛恨的人,燕兄明白嗎?」

  燕飛癱靠椅背,無話可說。

  今次輪到向雨田拿酒為他添滿杯子,再為自己注滿一杯,然後舉杯笑道:「這一杯是為我們的同病相憐而飲的,我和你表面上活得比任何人都要風光,事實上卻是在明瑤纖掌內的兩條可憐蟲,明晚子時還要打生打死的。就為我們的處境喝一杯如何?」

  燕飛舉杯和他相碰,把變成了苦澀的美酒直灌下肚。

  絲絲細雪,從天上灑下來,小酒館內外都靜悄悄的,這酒館位於夜窩子內,因時間尚早,仍未開始營業,給燕飛借用來與向雨田談話,雪澗香則是從紅子春處張羅來的,新釀的雪澗香遠及不上這酒般火候十足。

  燕飛放下杯子,道:「我們真的非打不可嗎?」

  向雨田道:「明瑤太明白我了,清楚我為了另一半的《道心種魔大法》,肯做任何事。我還可以有另一個選擇嗎?明晚不是燕兄死,就是我向雨田亡,這是命中註定的。」

  燕飛道:「我們其中之一的死亡,可以令明瑤感到快意嗎?」

  向雨田道:「明瑤既指定要我殺你,早清楚後果,至於事後她會有甚麼想法,是她的問題,與我們明晚的決鬥根本沒有關連。」

  燕飛凝視向雨田,一字一字的沉聲道:「坦白告訴我,明瑤在你矢志求天道的心中,是否仍佔有一個席位呢?」

  向雨田微一錯愕,現出思索的神色,接著放下酒杯起身,攤手道:「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或許是因我多年來一直禁止自己去想這個問題。明晚我會準時到,燕兄千萬勿要手下留情,否則死的肯定是你。為了下卷,我是會全力以赴的,希望燕兄清楚我為人行事的作風,不要有任何誤會。我當你是朋友,才會說這番話,請哩!」

  說罷拖著沉重的腳步去了。

  燕飛坐著發呆,直到拓跋儀坐入向雨田剛才的位置,方從回憶中清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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