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邊荒傳說5 | 上頁 下頁
五一


  驀地雪原出現一道白影,如鳥般滑翔而來。

  尹清雅大喜奔出林外,來的果然是高彥,他加速掠至,在尹清雅沒有絲毫防備下,把她抱得雙腳離地的擁個結實,還旋轉著進入雪林去,高呼道:「成功哩!」

  尹清雅被他抱得嬌軀發軟,既喜又癢,大嗔道:「放我下來!」

  高彥轉了十多個圈,才把她放下,接著拉著她柔軟的小手,深進樹林。

  尹清雅忘了責駡他,嚷道:「我們是否直接趕回邊荒集去?」

  高彥道:「我本有這個打算,但宗政良那混蛋在背後放煙花歡送我,又使我改變了主意,說不定他是通知向雨田那傢伙。如果我們直撲邊荒集,就會落入向傢伙的算計中,非是智者所為。」

  尹清雅道:「那怎辦好呢?我給人追得心都慌哩!」

  高彥道:「與我高彥在邊荒玩捉迷藏,老向只是不自量力,讓我們先到一號行宮去,再繞往邊荒集西南方才回集,保證老向摸不著我們的袍邊。」

  尹清雅欣然道:「算你這小子有點能耐吧!」

  高彥得尹清雅讚賞,立即生出飄飄然的感覺,怪叫一聲,拉著尹清雅往雪林的西南方穿林過樹的滑去。

  ***

  卓狂生、王鎮惡、姚猛、方鴻生、拓跋儀、小傑、紅子春、姬別在馬背上極目遠望,雪原上仍不見人跡。

  除他們外,尚有近千名夜窩族戰士,策馬立在邊荒集北面二十多裡一座小丘上,焦急地等候著。

  他們出集迎接高彥和尹清雅的行動,在午後展開,開始時兵分多路,到發現燕兵的蹤影,才集中到這裡來。

  燕人見他們大舉出動,立即朝北退避,而荒人亦有顧忌,不敢繼續前進,怕誤入埋伏陷阱。

  卓狂生道:「照燕人的情況看,高小子和小白雁該尚未落入敵手,否則燕人不用追到這裡來。」

  拓跋儀道:「該如你所說的,可是敵人在離開北穎口百里之處布下截擊兵,卻不是好兆頭,顯示敵人重重封鎖高小子的歸途,布下天羅地網,竭盡全力地攔阻高小子。」

  姚猛道:「我看只要我們小心點,揮軍北上,將可以擾亂敵人,搗破敵人的攔截網,製造混亂,令高小子和他的小情人有脫身的機會。」

  王鎮惡道:「這不失為沒有辦法中的辦法,雖然要冒上風險,卻是值得的。」

  紅子春道:「只要我們分三路挺進,互相照應,避林而不入,可不懼敵人埋伏。」

  小傑欲言又止。

  拓跋儀道:「小傑最清楚高小子的手段,有什麼話放膽說出來。」

  小傑道:「高大哥每次到北穎口,都是穿過縱橫山脈。今次為了避開敵人,大有可能從山區的西面潛回來。」

  卓狂生點頭道:「依高小子的性格,這個可能性極高。」

  拓跋儀道:「我們想到這個可能性,敵人也會想到這個可能性,所以高小子最後會采哪條路線回集,仍難說得准。」

  姬別道:「我有個兩全其美的提議:立即兵分兩路,把主力集中在這裡,再派一隊人到另一邊去接應高小子。」

  拓跋儀同意道:「這確是個辦法,這裡便由我和姬大少,還有老紅主持,另一隊人馬由卓館主指揮,小傑負責領路,鎮惡、小猛為輔。如何?」

  卓狂生道:「那邊該不用打硬仗,撥五十人給我們便成。」

  方鴻生道:「我該歸哪一支人馬?」

  拓跋儀道:「方總跟在我身旁,如果能嗅到高小子的氣味,我們便不用深入敵境裡。」

  卓狂生喝道:「就這麼辦吧!兄弟們隨我來。」

  ***

  劉裕睜大眼睛躺在床上,一時弄不清楚是身在建康還是在大海上,對大海波濤的拋蕩,他已習以為常,便如呼氣吸氣般自然。

  上床整個時辰後,他仍沒有絲毫睡意,腦海中不住重複響起謝道韞在建康與他說的那番話。

  「你明白他們?」

  坦白說,他並不明白天師道的信徒,屠奉三也不明白,但只要看看天師道在南方沿海一帶所受到的廣泛支持,便知道天師道那一套是受歡迎和認同的。

  以往他只想著如何打敗敵人,如何去贏得每一場戰爭,但對付天師道,這肯定不是辦法。去了個徐道覆,還有無數的徐道覆,因為禍亂的因素仍然存在,那不是幾場戰爭可以決定的。但如何可以一邊與天師軍作戰;另一方面卻把支持天師道的民眾爭取過來,他卻是茫無頭緒。

  他失眠了。

  他有點不知自己在幹什麼、為什麼而努力奮鬥的感覺,不過也清楚,到明天太陽出來時,他會回復鬥志,現在困擾他的思緒會不翼而飛。但是在這一刻,一切都像不具有任何意義,一切都似再沒有任何價值,所有努力最終都只會是徒勞的愚蠢事。

  這種想法使他感到心中一片茫然,宛如一艘在大海航行的船,失去了風的動力,隨著情緒的波蕩,無主孤魂的飄流著。

  即使在最失意的時候,他亦未嘗過此時此刻般的失落。

  忽然間,他醒悟了。

  一切都因謝鐘秀而來,雖然當時他的意識有點模模糊糊的,事實上他早在不知不覺中,深深的愛上了謝鐘秀。

  他對謝鐘秀的愛是突如其來的,快速而猛烈,當她縱體入懷的一刻,一切再不由他的理智控制。

  正因愛得深、幻想得太多太完美,她予他的傷害才會這麼重。

  劉裕從床上坐起來,急促地喘息。

  自己前世究竟作下什麼冤孽,今世要受到這樣的折磨?

  謝鐘秀絕不是另一個淡真,他根本看不起自己這個寒門,不論自己的成就有多高,在她眼中自己從沒有改變奴才的身份。

  劉裕心中湧起一陣怒火,並非只針對謝鐘秀,也針對自己。

  我劉裕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怎可以如此窩囊沒用,早下決心忘掉她,卻于夜深人靜時被她的影子纏繞。

  他奶奶的,有一天我會教她後悔,後悔曾如此不留餘地的拒絕我、誤會我、指責我。

  劉裕心中湧上一陣痛苦的快感。是的,以自己眼前的身份和成就,當然配不上她,可是有一天,這情況將會改變過來。

  劉裕對謝鐘秀再不能以理智思考去原宥,而是被極端和不理性的情緒控制,滋生了恨意,但在此刻,他已失去耐性去自省對與錯,也只有這樣去想像未來某一可能性,方可以舒緩他內心的不平之氣和苦楚。

  劉裕深信終有一天,謝鐘秀會為如此殘忍地對待自己而悔不當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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