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邊荒傳說4 | 上頁 下頁
一八二


  劉裕想著王淡真。

  抵達建康後,除了那夜在小東山密會謝鐘秀的時刻,被直接勾起對她的回憶,他已比以前「大有改善」。

  現實根本不容他為王淡真暗自神傷。

  到建康後,每一刻他都在生死成敗的邊緣掙扎,到昨夜殺死幹歸,今午又得到司馬道子明示的支持,他方可喘一口氣。

  剛才他打坐養氣近兩個時辰,精神盡複,淡真又悄悄佔據了他的心神。

  或許是小艇經過烏衣巷,觸動了埋藏在深心內與淡真初遇的動人回憶。

  蒯恩在艇尾負責划艇,宋悲風坐在船首,他和屠奉三坐在中間,四個人都沒有說話。

  宋悲風露出警惕的神色,留意水內水面的情況,防範的當然是盧循。

  屠奉三在閉目養神,不過以他的性格,該是處於戒備的狀態下,以應付任何突變。

  然而他們都知道,盧循該不會在這種情況裡下手,即使孫恩親臨,也無法同時應付他們四人。盧循更不行。

  秋陽西下,秦淮河刮起陣陣寒風,吹得四人衣袖拂動。

  今午的宴會,令他在為淡真洗雪恥恨的路上邁進了一大步,且可說是他王侯霸業的一個分水嶺,使他重新融入朝廷的建制內,成為有實權的人。

  當他的荒人子弟兵進駐冶城,成為他的班底,即使司馬道子忽然反悔,想除去他仍要有精密的部署,不像以前般容易。

  他真的很希望可親眼目睹劉牢之曉得此事時的反應和表情,看著他驚惶失措,對淡真之死,劉牢之毫無疑問要負上責任,他要看著劉牢之身敗名裂,悔不當初。

  屠奉三睜開雙目,平靜的道:「到哩!」

  劉裕朝前瞧去,與秦淮樓夾江對峙的淮月樓,聳立在秦淮河南岸,更遠處便是朱雀橋,心中不由湧起奇異的情緒。很多很多年以後,若他已成為建康最有權勢的人,策馬經過朱雀橋,回想起今時在淮月樓東五層發生過的舊事,會是怎樣的一番滋味呢?想著想著,劉裕站了起來。

  宋悲風低聲道:「防人之心不可無,小心點。」

  蒯恩把艇子靠往南岸。

  屠奉三提醒劉裕道:「記得你懷內的訊號火箭,我們在河上等你,只要我們看到訊號,可在半刻鐘內趕到。」

  劉裕點頭表示知道,騰身而起,投往淮月樓去。

  ***

  拓跋珪進入帳幕,到楚無暇身旁跪坐下去,探手撫上她的額頭。

  楚無暇無力地張開眼睛,見到是拓跋珪,雙目現出驚喜的芒光,隨即又回復倦容,道:「你終於來了!」

  拓跋珪極擅看人的眼睛,一般人的表情可以弄虛作假,眼神卻會出賣人的內心秘密,特別是瞳仁的收縮與擴大,更像窗子般可讓人監視進深心裡去。

  楚無暇的反應,令他對她戒心大減,登時憐意大增,不論她以前豔名如何遠播,但她對自己該是真心的,或至少有七、八成真。想到竺法慶和尼惠暉先後過世,彌勒教雲散煙消,她變得孤零零一個人,仇家遍地,卻沒有一個朋友,現在又為自己受了重傷,縱然他如何無情,也難無動於衷。

  拓跋珪探手到羊皮被內,尋上她的手腕把看,感覺著她的血脈在他指尖跳動,就在此一刻,他知道這迷人的美女是完全屬於他的,她的未來操控在他的手上。

  柔聲道:「一切都過去了,我來接你回家。」

  楚無暇閉上美眸,長長的睫毛輕輕的顫動著,在閃跳的燈火裡,她失去血色的花容,帶著超乎現實奇異的病態美,嘴角現出一絲苦澀的表情,輕吐道:「家?無暇還有家嗎?」

  拓跋珪細心地為她整埋羊皮被子,微笑道:「你剛有了!」

  楚無暇嬌軀輕顫,張開眼睛,射出火樣的熾熱,呼道:「族主!」

  在這一刻,拓跋珪忘掉了她的過去,忘掉了她和燕飛間的恩怨,俯身輕吻她的香唇,因體恤她的傷勢,本想輕觸即止,哪知楚無暇一雙玉臂從被內探出來,纏上他頭頸,熱烈回應。

  唇分。

  拓跋珪生出神魂飄蕩的醉心感覺。

  楚無暇雙目緊閉,本是蒼白的臉,泛起緋紅的血色,出現在她晶瑩剔透的臉膚下,更是驚心動魄的美豔。

  拓跋珪勉強壓下再吻她的衝動,道:「以後再沒有人能傷害你,休息一夜後,明早我們起程回平域去。」

  楚無暇從急促的呼吸回復過來,輕輕喘息著道:「傷我的是萬俟明瑤,她可以瞞過任何人,卻瞞不過我。」

  拓跋珪吃驚道:「甚麼?」

  楚無暇愕然張目往他瞧去,語道:「你怕她嗎?」

  拓跋珪臉上震駭的神色仍未減褪,雙目睜大,像沒有聽到她的話,好一會後才回復平時的冷靜,低頭看她,反問道:「你怎知她是萬俟明瑤?」

  楚無暇現出懷疑的神色,答他道:「大活彌勒與秘族有特殊的關係,原因異常曲折複雜,所以,我對秘族有深入的認識,特別是秘人的武功心法,交手幾個照面,我便曉得對手是她。她雖傷了我,但我也有回敬,沒幾天功夫她休想復原。」

  拓跋珪皺眉道:「你既知偷襲者是秘人,為何不告訴長孫道生和崔宏呢?」

  楚無暇閉上眼睛,淡淡道:「我只想親口告訴你,除族主外,我不相信任何人。」

  拓跋珪差點說不出話來,半晌後歎道:「秘人和我拓跋珪往日無冤,近日無仇,為何會忽然攻擊你們呢?」

  楚無暇道:「看來你並不曉得秘人和慕容垂的關係……不過,知道的確實沒有多少個人。」

  拓跋珪雙目射出淩厲神色,沉聲道:「秘人和慕容垂有甚麼關係?」

  楚無暇抿嘴淺笑道:「無暇可以告訴你,但卻是有條件的。」

  拓跋珪奇道:「甚麼條件?」

  楚無暇秀眸射出渴望的神色,輕柔的道:「奴家要在你懷抱內才說出來。」

  拓跋珪沒好氣的笑道:「你好像不知道自己受了嚴重內傷。」

  楚無暇歎道:「奴家又不是要你對我幹甚麼,族主想到哪裡去了?」

  拓跋珪歎道:「待我出去處理了今夜的防務,才回來陪你好嗎?」

  楚無暇驚喜的道:「奴家會耐心等候。」

  拓跋珪正要出帳,楚無暇又在後面喚他。

  拓跋珪止步卻沒有回首,溫柔的道:「不可以待會才說嗎?」

  楚無暇道:「我怕忘了嘛!奴家想告訴你,崔宏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不論武功才智,在你陣營中均不作第二人想,如果沒有他臨危應變的本領,恐怕保不住五車黃金。」

  拓跋珪沒有答她,揭帳而出,來到帳外,寒風吹來,拂掉帳內的暖意,更令他感受到帳內似完全屬於另一個世界,不由回味起身處溫柔鄉的滋味。

  崔宏、長孫道生、叔孫普洛、長孫嵩等的目光,全集中在他的身上。

  拓跋珪雙目射出堅定果斷的神色,沉聲聲:「襲擊我們的是秘族的戰士。」

  崔宏愕然道:「秘族?」

  拓跋珪從容道:「崔卿很快會認識他們。秘族今次是自取滅亡,竟敢站在慕容垂的一方,來和我拓跋珪作對。誰敢擋著我,誰便要死,萬俟明瑤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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