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邊荒傳說4 | 上頁 下頁
一〇一


  劉裕在那民房的廳子待了片刻,司馬元顯依時赴約,把手下全留在屋外,負起守衛的任務。

  兩人坐好後,司馬元顯欣然道:「劉兄今早應付劉牢之的奇招很精采,我爹也讚賞你呢!最妙是我們可把與劉兄的關係推得一乾二淨,讓劉牢之看不破我們之間有秘密協議,只能疑神疑鬼。更令我們想不到的,是你已看破我們從方玲處知道賊贓的藏處。」

  劉裕趁機會道:「把方玲押送建康,正是卑職向王爺和公子表示的一點心意。」

  司馬元顯豪氣的道:「劉兄不用自稱卑職,我們是以江湖平輩論交,只要劉兄是真心誠意為朝廷效命,是不用拘守上下之禮的。」

  劉裕進一步明白司馬元顯,他對那回同舟共濟,應付「隱龍」的事,直到此刻仍在懷念回味。

  司馬元顯和司馬道子的不同處,是司馬元顯自上次事件後,有了實戰的經驗,因而瞭解敵人的優點和建康軍的缺點,且親身體驗到自身不足處,比他的老爹更掌握到實際的情況?加上手下沒有可用之人,所以他劉裕成了他的千里馬,又使他可以重享當時在大江並肩作戰的樂趣。

  司馬道子則是高高在上,不會對他劉裕生出感情,只會冷靜無情地去考慮利害關係,視他劉裕為一件工具,當劉裕失去利用價值時,棄之而不惜。

  他劉裕的表現愈出色,司馬道子殺他之心愈烈。

  只看司馬元顯急於見自己的樣子,便知他恨不得自己立即為他分憂,解決掉所有難題。

  他也不得不承認,司馬元顯不但令他改變了觀感,也令他好感遽增。說到底這該是燕飛的功勞,燕飛固然是充滿了魅力的人,可是他之所以能改變司馬元顯,改變雙方勢不兩立的情況,是燕飛以誠待人的態度,不把司馬元顯當作階下之囚,現在由劉裕得到了回報。

  劉裕點頭道:「公子絕不用懷疑,我已向王爺宣誓永不與他為敵。」

  司馬元顯道:「我明白燕飛和劉兄都是一言九鼎的人,所以我比我爹更放心。現今我爹讓我全權負責與劉兄合作之事,只要劉兄肯盡心盡力為朝廷效命,將來我絕不會薄待劉兄。」

  劉裕暗松一口氣,和仍未被權力完全腐化的司馬元顯說話,當然比與老奸巨滑的司馬道子交手容易。司馬元顯畢竟年輕,體內流的仍是熱血。

  司馬元顯續道:「我爹說劉兄可以請燕飛來對付孫恩,真的辦得到嗎?」

  劉裕心中一動,道:「該沒有問題,只要公子點頭,我還可以請屠奉三來幫手,讓我們大家又可以並肩作戰。」

  司馬元顯的眼睛立即閃亮,興奮的道:「那就最好哩!劉兄可以放手去做。」

  劉裕明白司馬元顯現在最需要的,是對前景繪出一幅美麗的圖畫;定下一個完整的南平孫恩、西抗桓玄、聶天還的大計。

  遂道:「現在最理想的,是謝琰和劉牢之兵到亂平,那桓玄便無所施其技,可是理想歸理想,我們必須作最壞的打算。」

  司馬元顯臉容籠上陰霾,歎道:「我今早曾向我爹提議,將南征軍的出發日期押後,把大軍重組,改由劉兄指揮其中一軍,卻遭我爹斷然拒絕。他的分析很有道理,劉牢之是掌握北府兵大權的人,他肯交出部分兵力,是因為對方是謝琰。而謝琰更是建康高門眾望所歸的人,若試圖去改變這安排,必會出亂子,未見其利先見其害。」

  劉裕道:「王爺的決定是對的。」

  司馬元顯虛心求教道:「最壞的情況會是如何呢?」

  劉裕冷靜的道:「最壞的情況,就是當平亂軍分兩路南下時,兩方面都各自為戰,卻被徐道覆清楚掌握到情況,誘敵深入,然後避強擊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一舉擊潰指揮較弱的一軍,那時另一軍在欲救無從下,只好撤返北方,由攻轉守。」

  他這番分析,是自己經反復思量下作出認為最精准的猜測,因為這個猜測對司馬道子父子肯否重用自己,起著決定性的作用。

  試想,如果將來平亂軍的情況,與他的預測背道而馳,司馬道子父子對他還有信心嗎?可是如果他所預料的形勢步步兌現,司馬道子父子將對他刮目相看,而在無可用之人的情況下,他會變成唯一的選擇,朝廷的救星。

  他敢說自己是建康現時最有資格作出這方面猜測的人,更勝劉牢之,因為他不單瞭解劉牢之和謝琰,更瞭解徐道覆的手段。

  司馬元顯色變道:「劉兄有把這番話向謝琰說嗎?」

  劉裕苦笑道:「說過又如何?將在外、軍命有所不受,何況是謝琰?」

  司馬元顯道:「如果劉兄所說的狀況發生,會是怎樣的一個局面呢?」

  劉裕道:「暫時撇開這方面的情況發展,談談桓玄會如何利用這種形勢如何?」

  司馬元顯道:「桓玄會趁機作反。」

  劉裕道:「他確會作反,但必須先收拾楊全期和殷仲堪。當朝廷無暇理會荊州的事,他便可以放手而為,為奪權作準備。」

  司馬元顯憂色重重,兩眉深鎖,明顯地思索起來,但誠然一籌莫展。

  劉裕道:「當平亂軍敗退北方,擁有過千大小戰船的天師軍,會從海路大舉北上,直接攻打建康附近的城池,取得據點,逐漸形成對建康的包圍,把建康孤立起來,在這樣的情況下,建康可以守多久呢?」

  司馬元顯倒抽一口涼氣,道:「情況不致於如此惡劣吧?」

  劉裕道:「我說的是最壞的情況,希望情況不會發展至那個田地,但我們是不得不作出最壞的猜測。」

  司馬元顯道:「桓玄肯定不會支持我們。」

  劉裕同意道:「這個當然,還會助天師軍一把,封鎖了上游。」

  司馬元顯道:「到時我們可以怎麼辦呢?」

  劉裕費了這麼多唇舌,等的就是這句話,道:「就要看我們是否早有準備。」

  司馬元顯一呆道:「我們現在可以幹甚麼?」

  劉裕道:「于平亂軍敗退北撤之時,此消彼長下,要硬攖兵力達二十萬人,戰船過千艘的天師軍,無疑以卵擊石。唯一之計,是待天師軍勞師動眾的北上攻打建康,把戰線無限拉長,泄了銳氣,然後我們以奇兵突襲天師軍的大後方,且威脅到他們的補給線,我們方有希望以少勝多,打垮天師軍。」

  司馬元顯道:「這支部隊要多少人?」

  劉裕道:「至少需一萬人,且須是能征慣戰的精銳部隊,否則難以對龐大的天師軍構成威脅。」

  司馬元顯臉露難色,皺眉道:「若出現劉兄說的情況,部隊必須留守建康,如何可以調動一萬精兵予劉兄呢?」

  劉裕早猜到他有這句話,道:「廣陵現在有多少北府兵?」

  司馬元顯道:「該不過二千人。」

  劉裕道:「加上謝琰那邊撤回來的部隊又如何呢?」

  司馬元顯道:「你不是要精兵嗎?敗兵何足言勇?」

  劉裕道:「那就要看我對他們的號召力。」

  司馬元顯道:「謝琰若戰敗,不論生死,你都難當主帥,更難是過劉牢之那一關。」

  劉裕知他已心動,微笑道:「劉牢之討賊無功,是待罪之身,那還輪到他說話。何況調動的並非轄屬於他的北府兵。」

  司馬元顯道:「事關重大,我必須回去和我爹仔細商量。」

  劉裕又教他如何直接聯絡自己的江湖手法,司馬元顯大感有趣,弄清楚後,匆匆離去。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