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邊荒傳說4 | 上頁 下頁
九五


  香素君是打出真火,一劍比一劍淩厲,晁景則愈擋愈辛苦,再退三步。

  艙廳和看臺上的人都擠到這邊來看熱鬧,可是除動手的這對男女外,沒有人明白發生了甚麼事,為甚麼他們會忽然動起手來。

  正鬧得不可開交時,兩道人影從天而降,分別撲向兩人,強大的勁氣狂往底下交手的男女壓下去。

  香素君和晁景毫無選擇的長劍改往上攻。

  從天而降的兩人就那麼以空手對劍,或拍或劈,指彈手撥,把攻來的劍招從容接著。

  香素君和晁景同時後退。

  卓狂生乘機左右開弓,分向晁景和香素君各推一掌,大喝道:「停手!都是自己人。」

  「蓬!蓬!」

  香素君和晁景應掌退開,前者比後者更多退一步。

  從看臺躍下來的正是慕容戰和拓跋儀,此時踏足甲板,慕容戰面向晁景,拓跋儀則對著香素君,把兩人分隔開來。

  香素君仍是俏臉含恨,嗔怒道:「不要擋著我。」

  拓跋儀張開雙手,灑然笑道:「香姑娘便當賣我們荒人一個人情,罷手好嗎?」

  香素君似欲要繞過他,可是碰上拓跋儀亮閃閃的目光,忽又垂頭輕咬香唇,「錚」的一聲還劍入鞘。

  以拓跋儀的修養,也不由被她動人的神情惹起心中漣漪,竟看呆了。

  晁景的神情更古怪,剛才他顯然是不想動手的一方,有人來解圍該高興才對,哪知他不但變得呆若木雞,且臉上血色褪盡,變得色如鐵青,兩唇震顫,只懂凝視著指向慕容戰的劍尖。

  慕容戰不解道:「晁公子不是受了傷吧?」

  晁景欲語無言,這才默默收劍,但臉色仍是非常難看,頗像被判了極刑的犯人。

  卓狂生向圍觀的各人呵呵笑道:「沒有事哩!大家可以繼續喝酒談天,欣賞邊荒天下無雙的美景。」

  香素君嬌喝道:「晁景!你聽著,如果你敢碰我的門,我就把你敲門的手斬下來。」

  說罷掉頭回艙去了。

  眾人還是首次聽到她的聲音,都有如聞天籟,繞耳不去的動人滋味。

  姚猛這時來到高彥身旁,輕推他一把。

  高彥不解的朝姚猛瞧去,後者仰頷示意他朝上看。高彥忙往上張望,見到那苗族美人正憑窗下望,只可惜表情被重紗掩蓋,但足可令人生出異樣的感覺。

  晁景仍呆立在那裡。

  慕容戰道:「晁公子沒事吧?」

  晁景沉聲道:「閣下高姓大名?」

  慕容戰一向好勇鬥狠慣了,聽得心中不悅,這種說話的方式和態度,通常用於江湖敵對的立場,不過由於他是邊荒游的客人,只好忍了這口氣,但已臉色一沉,冷然道:「本人慕容戰,晁公子勿要忘了。」

  晁景忽然垂頭歎了一口氣,鬥敗公雞似的垂頭喪氣的返艙去了。

  卓狂生來到拓跋儀身邊,低聲笑道:「儀爺又怎樣哩?」

  拓跋儀老臉一紅,曉得自己的神態落入卓狂生眼內,苦笑搖頭,向慕容戰打個招呼,一起回望台去。

  ***

  劉牢之在石頭城太守府的公堂見劉裕,沒有其他人在旁,劉裕進堂後,親衛還掩上大門,在外面把守。

  劉裕雖恨不得把劉牢之來個車裂分屍,仍不得不依足軍中禮數,下跪高聲感謝劉牢之開恩。

  劉牢之從坐席搶前來,把他扶起,歉然道:「是我不好,未弄清楚事情底細,便怪罪於你。這或許就是愛之深,責之切,小裕你勿要放在心上。」

  接著又把放在小幾上的厚背刀拿起來,親自為他佩掛。

  劉裕心中暗罵,這傢伙確是愈來愈奸,學曉玩建康權貴笑裡藏刀的政治遊戲,今回不知又要玩甚麼新的把戲。

  表面當然是一副非常受落,感激涕零的模樣,來個爾虞我詐的同台表演。

  劉牢之覺察到司馬道子對自己改變態度,心中會有怎麼樣的想法呢?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劉牢之絕不會就此甘休,可是少了司馬道子的配合,殺自己的難度會以倍數遽增。

  以前他已奈何不了自己,現在更是無從入手,除非他劉裕犯下不可饒恕的錯誤。

  軍中最大的規條,是違抗軍令又或以下犯上,劉牢之能在這兩項罪名上向他劉裕使計嗎?分主從坐好後,劉牢之微笑道:「小裕消了氣沒有呢?」

  劉裕恭敬答道:「只是一場誤會,小裕不但沒有心存怨氣,還非常崇慕統領大人秉公辦事的作風。」

  劉牢之欣然道:「真高興小裕回來為我效力,於此朝廷用人之際,正是男兒為國效勞,建功立業的好時機。小裕心中有甚想法,儘管直說,看我可否讓你盡展所長?」

  劉裕心忖,任你如何巧言令色,最終目的仍是要置老子於死地,且殺害自己的心比任何時刻更急切,因為司馬道子對自己的支持,令這奸賊響起警號,愈感受自己在北府兵內對他權位的威脅。

  不過自己對劉牢之亦非全無利用的價值,劉牢之現在最恐懼的人,既不是孫恩,也不是司馬道子,更不是他劉裕,而是桓玄。因為劉牢之清楚桓玄是怎樣的一個人,絕不會忘記劉牢之在最關鍵的時刻背叛他,致令桓玄功敗垂成,全因劉牢之之故,含恨退返江陵。

  劉牢之終為晉將,不論如何威懾朝廷,仍須聽命晉室,如對天師軍的進犯完全袖手不理,實很難說得過去,亦難向手下將士交代。在這樣的情況下,自己便可以充當送死的先鋒卒。

  裝出感激神色,道:「小裕願追隨統領大人,討伐天師軍。」

  劉牢之問道:「你曾在邊荒與天師軍周旋,對他們有甚麼看法?」

  劉裕答道:「天師軍絕非烏合之眾,徐道覆更是難得的將才。其手下將領如謝緘、陸環、許允之、周胄、張永等均是能征慣戰的人,兼且他們乃當地有名望的人,不但對該區瞭若指掌,又得當地民眾支持,不易對付。」

  劉牢之點頭道:「你的看法很精到,這場仗確不易打。」

  又問道:「孫恩此人又如何呢?」

  劉裕歎道:「即使我們能盡殲天師軍,恐怕仍沒法殺死孫恩。此人不論道法武功,均臻出神入化的至境。唯一有可能殺他的人,只有燕飛,其他人都辦不到。」

  劉裕故意趁機打出燕飛這張牌,是要增加自己可被利用的價值。孫恩乃天師軍至高無上的精神領袖,如能除去他,天師軍便會像彌勒教竺法慶被殺般,來個樹倒猢猻散。

  果然,劉牢之露出深思的神色,皺眉道:「燕飛肯幫忙嗎?」

  劉裕道:「謝家有大恩于燕飛,理該沒有問題。」

  劉牢之沉吟片刻,歎一口氣道:「我現在最擔心的是刺史大人。」

  劉裕先是錯愕,接著恍然而悟,明白了劉牢之借刀殺人的手段。他是要自己和謝琰一起去送死。此時他不由想到,謝琰昨夜把自己驅逐出謝府,實是間接幫了自己一個大忙,先是逼他不得不爭取司馬道子的支持,也令劉牢之的奸計無法得逞。

  劉牢之續道:「刺史大人對天師軍非常輕視,手下將領中只有朱序和小毅兩人有行軍作戰的經驗,遇上徐道覆會非常吃虧,所以極需一個像小裕般熟悉敵情的人在旁提點。」

  劉裕差點可把這番話代他說出來,心中暗笑,道:「只要統領大人吩咐下來,小裕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劉牢之大喜道:「如此就這麼決定了。」

  劉裕心中冷笑,謝琰肯接納自己會是天下第一怪事。趁機問道:「出征前統領大人是否還有別的事著我去辦呢?」

  劉牢之那還和他計較,笑道:「你旅途辛苦哩!理該儘量休息散心,何用操勞呢?」

  這幾句話等若予他完全的自由,不用留在軍中候命。

  劉裕怕他改變主意,連忙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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